00.1

「你聽過裱框師嗎？」

將熱騰騰的咖啡遞給凱達爾，伊絲克拉瞥了眼那道橫貫鼻樑的傷疤。傷口雖已癒合，仍舊觸目驚心，而他似乎沒有打算掩藏，或透過發達得足以對人體進行大幅改造的醫美手術，抹除那道刻痕。

「現代藝術作品幾乎都以電子形式保存與展示，少數追求個人風格、獨樹一幟的藝術家則會採用好幾個世紀前流傳的古老手法，在珍貴的紙張上作畫，並製作畫框——手工製作或委託他人訂製——將作品裝裱。」

輕輕拌開覆於焦糖瑪奇朵上層的香甜焦糖醬，凱達爾一邊聽著，一邊將捧在手裡的伯爵茶餅乾盒塞進對方手中。萬里晴空高懸河岸步道之上，舒適晴朗的天氣促使外出意願增加，清澈川河兩側盡是信步而行的人們。

伯爵茶餅香氣濃醇，漫溢唇齒間。「也有人自詡為裱框、製框的藝術家，他們不只為人特製畫框，也將製作畫框視為一種藝術表現的形式。」

「其中一位裱框師，被異能鎮壓局盯上很久了。」

她微微抬頭，觀察凱達爾的反應。見他仍啜飲手中的咖啡，靜靜聽著，她輕嘆口氣，繼續啃著餅乾。「你知道他製作畫框的材料是什麼嗎？」

「既然是會被鎮壓局盯上的『人才』，八成是什麼非法物品，毒品、槍械，又或者——」

「人體，」她將餅乾盒重新塞回凱達爾掌中。「可不是什麼非法物品。隨機犯案，將人大卸八塊——或者更多塊——以血肉及軀體製成畫框，得意洋洋地將他的『作品』展示在異都各個角落。如此高調，異能鎮壓局花了將近一年時間，卻始終逮不到他。」

「不過，至少不是毫無作為。」伊絲克拉輕晃著咖啡杯身，任微苦的焙香滑入喉間。「我們發現他的每次展示，都是一場犯罪預告，他會將作品面向下一個目標，在它被清除的當晚，去收集他的『素材』。」

凱達爾挑了下眉，將喝到一半的咖啡置於一旁，從盒中撈出一塊餅乾。「即使這樣還是抓不到啊，還真棘手。」

「差一點。」她抬手從凱達爾掌中的盒子取出另一塊餅，「有個人在快要將他逼入絕境時，不慎落入他的陷阱，被他製成作品，擺在中央區的異能鎮壓局總局門口。」

凱達爾舉著咖啡杯的手停滯於前，夜裡凝視懸浮螢幕上、那些冰冷文句凝合起的案發現場，交疊的雙手不住隨著眼淚滑落而顫抖的記憶，悄然浮現。他緊盯著那鋪灑暖陽的石磚地面，彷彿只要屏氣凝神，那串以殉職作結的文字，就會從黑夜中消失，而檔案裡的他會再次成為意氣風發的中央區總局第九分隊隊長——凱達爾・瓦帝亞，再次履行當年回家的承諾。

「堂堂分隊長、你的父親、我的師父，被兇惡的反抗者作為犯罪作品與犯罪預告的展現，中央區總局卻只在乎達官顯要們是否會遭遇不測，深怕一旦讓他離開那裡，總局、甚至異都，將會血流成河。」

她抓著凱達爾的外套，將臉埋進了臂膀裡，竭力壓抑著嗓音裡的情緒，那些深埋數年、在原先死寂的湖海上泛起漪漣細波的情緒。

「你怎麼有辦法不復仇、不被憎恨囚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