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𝕺𝖎𝖔𝖘 𝕷𝖎𝖇𝖗𝖔|大掃除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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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曼、妮娜


  赫爾曼神情嚴肅地環視這客廳,而妮娜仍緊抓他的衣角不放,顯然是把他當擋箭牌了。

  赫爾曼沉下臉,他沒找到蟑螂,倒是感覺到一堆不可理喻的東西——牆上的畫、角落的花瓶、桌上的書、許多散發邪惡氣息的古玩,他甚至看到他上個月吐出的那隻蟲被製成標本放在架上。

  即使有戴環者在這,赫爾曼仍是本能的感到恐懼噁心,像是看到不合常理的東西,大腦超載負荷而眩暈頭痛。

  「啊,正好你在,順便幫我大掃除吧!」

  「直接燒了吧。」

  他們幾乎異口同聲。

  「你不要說出這麼恐怖的縱火犯發言!」妮娜不滿地敲打赫爾曼的背。

  「那妳就不要亂撿東西回家。」赫爾曼發出嘆息。他已經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生理不適還是心累了,或許兩者皆有。

  赫爾曼指著牆上的畫,雖然與原先看到的油畫相比小很多,現在只有一張照片大小。但那一模一樣的花海,是他不可能錯認的景色。而且畫在他靠近時,劇烈抖了一下,明顯認得他。

  「這是妳從圖書館偷回來的吧?我那時候明明燒掉了。」

  「……他很可憐嘛,他又沒做什麼壞事,你看,你把他嚇得不清。」

  畫像是在附和妮娜的話,畫面中又開始下起大雨,彷彿在哭泣。

  怎麼搞得自己才是壞人一樣,赫爾曼決定不再理會這一搭一唱指責他的不可名狀和戴環者。

  「這漂浮瓶裡的水又是從哪來的?」

  赫爾曼抓起窗台上的漂浮瓶,裡面有剔透的玫瑰花瓣在漂浮,乍看之下很正常,但水的流動完全不對勁——在他拿起時,玻璃瓶的水彷彿嚇到一樣彈跳、隨後全貼過來他的手掌這側,好似在表達親近,是完全違反地心引力的詭異景象。

  「某個巷子裡的水坑?記得在第五階吧。」

  「這支羽毛筆的羽毛?」

  「從荒野撿……不,應該算是拔?羽毛的色澤很漂亮呢。」

  赫爾曼冷眼俯看還抓著他衣角的妮娜,她仍一派悠哉地述說自己怎麼從不可名狀身上拔羽毛,他用力彈了她的額頭。

  「痛!」妮娜抱頭蹲下,她瞪了他一眼,他沒好氣地瞪回去。

  心好累,這其中有牽扯到其他人嗎?有危害嗎?她到底還做了多少他完全不知道的事?是不是要後續追蹤一下?赫爾曼突然覺得自己的工作量暴增……還是沒有薪水的加班。

  基於妮娜莫名排斥舊日月宗的緣故,赫爾曼不曾告訴上層她是戴環者的事實。他自主當起她的監視保護者,一個月至少一次,以購買聖血為由的探望。

  赫爾曼沒有問過妮娜的過去,在舊日月宗裡也查不到她的資料,甚至托身為偵探的守密人查,也只得到了『妮娜.米勒』這身分是造假的事實。

  但就憑妮娜說自己曾待過舊日月宗,還有最初見面那句——

  「你是來殺我嗎?」

  儘管妮娜當初問的嚴肅、現在只是當作玩笑提起是不是要把她變成聖物。但赫爾曼也能大致猜出,她恐怕曾被舊日月宗的人追殺,而且相關資料已經孤立了。

  不過這些年觀察下來,雖然他常因她異於常人的行徑心力交瘁,但都只是一些小麻煩,也不覺得需要特別提防她。這更讓他想不透當初舊日月宗為何要處分她。

  就因為她和不可名狀很親近……嗎?

  「啊啊啊——蟑螂飛過來了啊啊啊啊啊——」

  妮娜驚恐的慘叫拉回赫爾曼的思緒。基於恐水人容易吸引昆蟲的體質,他本以為蟑螂是撲向自己,卻沒想到蟑螂振翅飛向他們身後的房門、從門縫鑽了進去。

  「啊!那裡……別開門!」

  妮娜慌亂地抱住赫爾曼的腰想阻止他,但完全來不及,赫爾曼已經打開門了。

  赫爾曼的視線與一雙凹陷的眼窩對上,凸出的異色眼球在其中骨碌碌轉著。對方穿著乾淨的斗篷,但臉部泛青的皮膚、沒有鼻孔的黑洞、沒有唇而赤裸露出的牙齒——明顯不是人類,而是殭屍。

  殭屍手上抱著的一疊書全部嘩啦啦地摔落地面,似乎被嚇傻了。

  匕首不在身旁,赫爾曼只能反手握緊掃把,將握柄尖端凌厲地對準殭屍刺去——妮娜突然伸手用力拉住掃把,迫使他停下。

  「不行打艾布納!」

  「有人啊啊啊——!」

  「嚕嚕嚕嚕嚕——!」

  聽到奇異的叫聲,赫爾曼細看臥房地面,才發現地毯上有許多隻白色生物在滾動,像是雪球、又像是麻雀,它們不斷發出「嚕嚕」的叫聲避開竄逃的蟑螂。

  看著這一團混亂,赫爾曼疲憊到希望自己在作夢。隨後,他揮動掃把,將蟑螂打死。

  周遭爆出了一陣喝采,妮娜眼神閃亮亮的、彷彿見到英雄似地看著他鼓掌,連殭屍也在用乾癟到只剩骨頭的手掌拍手,地面上的小雪球們簇擁過來,奮力在他腳邊拍動翅膀。

  誰來告訴他,他其實還在作夢……還是他早就受到認知汙染了?



  「解釋一下,這些是妳從哪裡撿回來的?」

  判斷沒有立即威脅性,赫爾曼忍著不適坐在沙發上,但手緊握著匕首不放。

  他看了一眼在對面戰戰兢兢坐好的殭屍,殭屍拉好斗篷遮住了腐爛的臉,也迴避了他的視線。他又看向在他腳邊莫名歡快滾來滾去的小雪球,一雙雙烏黑的圓眼珠盯著他看,但比起敵意,更像是好奇與興奮。

  儘管連他都能看到實體存在、甚至能自由行動的不可名狀,照理說應該很危險,但它們既沒有撲上來侵佔身為恐水人的他、更沒有攻擊眼前身為天敵的戴環者——反而享用起妮娜端出的餅乾,看起來吃得津津有味。

  這未曾遇過的祥和狀況讓赫爾曼有些哭笑不得。

  「他可是原屋主呢!是他把我撿回來的。」妮娜微笑替赫爾曼倒了一杯茶,看赫爾曼終於收起匕首、舉杯端詳了一下茶湯,她眨了眨眼,「這次是真的紅茶。」

  被說中心思,赫爾曼喝下紅茶,淡淡的茶香在嘴中散開,確實是真的紅茶。

  「撿回來……?」赫爾曼疑惑地問。

  他記得當初托守密人查的資料中,也有包含妮娜現在住的這幢古老房屋。他記得原屋主是一位中年男性學者,失蹤多年,但有天突然現身將房屋過戶給妮娜後又消失無蹤——

  「你是怎麼變成殭屍還保有理智的?」赫爾曼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殭屍,那名中年男性就是它?對方相異的瞳色也昭顯著恐水人的身分……還是該說曾經是?現在它展現出的個性是模仿宿主生前模樣嗎?

  殭屍居然還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起來。

  「保有理智?咦?什麼意思?就、就看書上寫變成殭屍可以不吃不喝,就試試看了,還真的可以不吃不喝盡情看書!也不需要再努力工作賺錢了!」

  這番話讓赫爾曼不曉得從何吐槽起,那本書在哪?是否該找出來燒了?

  但妮娜很羨慕似地點頭附和,「真好,我也想不吃不喝盡情看書。」

  「嗯嗯,然後因為我變成這樣了嘛,其實也不好繼續住在這裡,房子就給妮娜住了。」殭屍呵呵笑了,沙啞的語氣似乎有著懷念,「那時候的妮娜看起來比現在還小隻,就像翹家的孩子蹲在我屋外淋雨,我怎樣也不能眼睜睜看她著涼發燒吧。」

  「真的還好有遇上艾布納,要不然我恐怕還在街頭流浪。我太愛你了,艾布納!」

  「嘿嘿,我也沒想到我都變殭屍了還能交到愛看書的朋友!」

  赫爾曼看妮娜張手,好似要給那把骨頭一個擁抱,骨頭也張開了雙手彷彿要接住她,但兩人並未貼近,只是有默契的隔空擁抱。

  注意到赫爾曼疑惑的目光,妮娜解釋,「因為我會灼傷他,所以我們會保持一段距離、避免接觸。」

  「但只是交談就沒關係,啊,我還沒自我介紹吧。」殭屍總算放鬆了些,它望向赫爾曼,「我是艾布納.哈里斯,我很抱歉,我的長相……應、應該沒嚇到你吧?」

  ……怎麼看都是殭屍被自己嚇得不清。赫爾曼斟酌了會,基於禮貌還是報上了名字。

  「……我是赫爾曼.約書亞。」

  妮娜蹲下,將餅乾剝成小碎片餵食地上的雪球們,她向赫爾曼介紹。

  「然後他們是來自挪威森林的露露!」

  「露露?」赫爾曼輕按著太陽穴。這一聽就知道是她幫不可名狀取的名字……

  「我取的,因為他們的叫聲就是嚕嚕,很親切好記吧。」

  「嚕嚕!」

  「嚕嚕嚕嚕嚕!」

  小雪球像是回應赫爾曼一樣,蹦蹦跳跳地圍繞著赫爾曼,就算他聽不懂這些叫聲,也能感覺得出它們很喜歡自己。但它們同樣克制地保持著一段距離,並未碰到他。

  「他們想飛到聖地亞哥,途中就順便來探望我了。他們說你身上的味道很香,他們很喜歡你……喔,對那邊的居民而言,恐水人是『森林的寵兒』哦。」

  眼前的一切一再打破赫爾曼的認知,他一時不知道該斥責妮娜和不可名狀親近過頭了,還是相信它們此刻釋出的善意?他想起了孤立協議,想起了舊日月宗的準則。

  它不是對人類友善的存在。

  但,也許有例外?

  它會和人類溝通,但你不該相信它吐出的任何話,即使再動聽都不是真的。

  ……這句話是真的嗎?這個疑問不禁在他心中生成。

  這時,門鈴突然響起。

  「啊,是那個快遞,快躲起來!」

  艾布納低聲說,小雪球也不再叫了,它們默契十足地躲回臥房裡,還自己關好房門。

  「我先收一下包裹喔。」妮娜笑著對赫爾曼說,她走向門口,打開門。

  她熟識的快遞將電子簽名板拿出來交給妮娜,並把包裹搬進屋內,有些意外她家裡有人在,他點頭朝赫爾曼致意。

  赫爾曼也點頭回應,默不作聲地喝茶。看艾布納它們的反應,這快遞應該是普通人,所以它們才躲起來吧。

  但順著快遞有些古怪的視線,赫爾曼看到了自己腳邊凌亂的餅乾屑、又看到剛剛那幅畫哭歪了還沒擺正、然後漂浮瓶不知道何時滾落在地、還有先前妮娜為了避開蟑螂弄倒的書籍——

  赫爾曼突然覺得他應該也跟著它們一起躲起來。


  「米勒小姐,我誠心建議找個居家清潔員,或許對於改善居住品質有幫助?」

  妮娜簽完卻蹙眉,並不是因為快遞的話語,但沒再往下澄清,只是遞還簽名板。

  包裹裡面有份航空件讓妮娜十分在意。

  寄件者是何塞,紙箱拆開以防水牛皮紙與氣泡布妥善包著蛇皮古書、宇宙本源說原典與譯本,甚至還有一份法律文件,這讓妮娜覺得不對。


  「致米勒小姐,請原諒我用這麼傳統的方式留訊給您。

  「這些在經過妥善評估後,認定還是交由您保管會妥當一些,餘下的在您收到東西後不久應該會有人通知。」


  會將視同生命重要的蛇皮古書寄來,肯定是何塞那邊出事了,但怎麼就像交代後事一樣把法律文件也給她?

  娜塔莉亞呢?她該不會也出事了?當初護著的家傳古書為什麼也輕易寄給她?

  捧著當初心心念念想騙來的兩本古書,但妮娜心中只有無限的不安蔓延。

  自己兩周前才親自去馬爾多納多港巡過,還是沒感受到黑山羊的氣息,怎麼會突然出事?

  這幾天也有跟何塞視訊啊,他當時為什麼沒說?

  他們又為什麼不聯絡——

  反覆撥出的電話無人接聽,妮娜焦急地想回房收拾行李去祕魯。

  但情緒起伏太過激烈,眼前強烈的暈眩襲來,她看見赫爾曼錯愕又慌張的朝她伸手——

  原來他也有這種表情啊……

  她無可奈何地陷入她再熟悉不過的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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