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𝕺𝖎𝖔𝖘 𝕷𝖎𝖇𝖗𝖔|夜幕降臨 ▋
赫爾曼、妮娜、賽倫、???永不止息的雨、何塞染血的臉龐、又一次用力推開她、賽倫故作平靜的悲傷、雨林裡支離破碎的屍體……
「……安心睡吧。」
妮娜恍惚中聽到這句,明知道是哄騙,卻莫名帶來了的平靜。
也許是哭累了,也許是這一天太早醒而傷口未癒合,妮娜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陷入無夢的睡眠。
當她睜開眼,意識到自己剛才睡著,她慌張地尋找附近的鐘。
腦袋仍有些昏沉,她聞到食物的香氣,不禁望向廚房,一剎那看到何塞煮菜的身影,彷彿又回到過往某個悠哉的週日午後。
妮娜訝異地坐起身、卻不小心扯動左肩,撕裂似地疼痛讓她倒抽一口氣,也瞬間清醒——看清在廚房的人是赫爾曼。
妮娜深呼吸,壓下心裡一瞬的失落。她想著該服用止痛藥了,就注意到自己正坐在沙發上,一旁桌上擺著她的藥盒和水。
牆上的時鐘顯示午夜十二點,看來沒有睡著太久,要不然赫爾曼應該會直接把她送醫。妮娜稍微鬆了口氣,吃了藥。還好沒錯過約定的時間。
妮娜感覺到身上有東西滑落,是赫爾曼的外套。外套上帶著教會薰香的沉穩氣味,像毯子一樣裹在她身上。
妮娜將外套摺好放一旁,就看到赫爾曼正從櫥櫃裡拿出兩個碗和湯匙。瓦斯爐上有一鍋熱騰騰的湯,赫爾曼盛好兩碗湯、擺放在餐桌上,看向她。
「謝謝。」
妮娜微微一笑,為外套、也為先前的事道謝,她走向餐桌拉開椅子坐下。
然而剛吹涼、喝下一口,儘管熱湯讓身體暖和起來,但她臉色微變。明明湯頭的味道很香,一入口卻是滿嘴的鹹味,她苦著臉看向赫爾曼。
「你鹽巴放太多了啦……好鹹,如果這頓是最後的晚餐,連耶穌都要哭了。」
「那就別讓它成為妳最後的晚餐。」
「好,要不然我一定死不瞑目。」
妮娜俏皮地吐舌抱怨,忍不住笑出聲,好像很久沒有這樣輕鬆的對話了。看赫爾曼面色不改地喝下這明顯重鹹的湯,她皺著眉,妥協只把蔬菜撈出來吃,放棄喝湯。
「要離開前說一聲,至少讓我知道妳不是被抓走。」
「知道了,也麻煩你對我接下來要做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囉。」
妮娜見其他蔬菜都在湯裡,只有玉米被切成塊、另外裝盤擺上餐桌。她微笑,看來赫爾曼很清楚她特地避開舊日月宗的人來這裡的原因。
「牠們這麼喜歡玉米?」赫爾曼問。
「對牠們來說,玉米大概就像無法抗拒的甜甜圈?」妮娜笑說。
感受到陰冷氣息倏地竄上手臂,赫爾曼忍著不適,警戒地看向地面不曉得從哪竄出的蛇群。但他沒有行動,只是安靜地看牠們緩緩爬向妮娜。
妮娜拿起玉米,她起身順了順裙擺、在地面坐下,微笑將玉米餵給圍繞她的蛇群。
「早安。告訴我,你們看到什麼?」
✟
教堂的鐘聲讓賽倫在晦暗的環境裏,至少能分清時間。
蛇蛻之後的生理時鐘與人類相反,但賽倫仍堅持進行晨間七點的早禱,儘管對他而言更像睡前禱告。
此時頭上的白熾燈忽然被點亮,伴隨著鐵門敞開又闔上的聲響。少女輕敲鐵門,並在他匆忙結束晨禱時,將玉米舉到他面前晃。
玉米的香氣滑入鼻腔,並且似乎是秘魯的品種,吃起來意外的甜,不知為何本該是肉食的蛇群也喜歡。
賽倫十分訝異妮娜的到訪,儘管昨日對方已表明還會來探望他,「日安,米勒小姐。」
他將椅子艱難地挪到桌旁,又伸手拍了拍。
「昨晚埃文斯先生按蛇類習性給了我一頓飽餐,所以其他早餐我可能吃不下,但玉米……」
「早安,諾基亞先生。」在賽倫為她拉好椅子,妮娜道謝後坐下,「沒關係,那玉米給你當飯後甜點,你應該不介意我跟你邊聊邊吃早餐吧?」
她的皮包今天看起來特別鼓,她逐一將皮包中的東西放在桌上。
除了一支玉米、兩個三明治、兩瓶罐裝紅茶,還有兩罐不知名的深綠色膏狀物、用草莓果醬的罐子裝著,但明顯不是果醬。
最後,是他的柺棍,已經清潔乾淨,甚至上防鏽油保養過了。
「赫爾曼要我先帶來給你,他說今天比較忙碌,可能深夜才能來見你。」
賽倫頷首後本打算默默將玉米挪到自己這側,但在看見拐棍的瞬間瞪大雙眼,拿取的願望壓過本能排斥,他伸手握上,手掌與手指傳來強烈的灼燒感,彷彿握著燒紅的鐵條。
賽倫沁出冷汗,但眼淚卻先奪框而出,「母親,對不起。」,他以母語輕聲呼喊,無視那些燒紅的痛楚,自虐的將拐棍湧入懷中,一遍又一遍的喊。
妮娜睜大了眼,慌忙地伸手想制止他。她聽不懂賽倫的話語,但從他的舉動也能感受到這拐棍對他有著特別意義。最後她收回了手,只是靜靜在一旁看著。
直到皮肉成了焦痂,賽倫才將拐棍放回桌上,幾次深呼吸後才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感謝,但顯然我已無法使用他。」
「可以的話,請將之交與我的父親吧。」
「好。」妮娜答應,卻並未將拐棍收起,而是放在靠近賽倫的桌邊。「不過在你離開前,先讓他在這陪伴你吧。」她輕柔地說。
妮娜起身,拿出手套戴上。她拿起桌上的草莓果醬罐,坐到床邊。
「讓我幫你上藥。」妮娜打開蓋子,清涼的藥草香緩緩飄散,「人的藥物對你沒什麼效,所以我昨天去拿了一些草藥膏。我等一下寫配方給你。」
「噢、我自己可以……!」
然而不顧賽倫只差沒有舉起尾巴制止,妮娜已湊到他身前,伸手在他的尾巴各處鱗片缺損處塗抹草藥膏。
濕悶的氣候裏,滿室的草藥香增添幾絲涼爽。
但賽倫比起驚覺身上傷口如此之多,更訝異細小傷口因草藥膏而快速癒合;以及妮娜扭開第二瓶草莓果醬罐時,賽倫不經意看見的,她閃閃發亮的雙眼。
包含焦痂,兩瓶果醬罐見底,也除了焦痂,其餘傷口癒合。
「謝謝。」
「不客氣,至於胸膛這傷口可能至少要休養一個月。」妮娜心滿意足地脫了手套。儘管對賽倫有些抱歉,但能藉著擦藥好好觀察、摸遍了蛇尾真是太好了。
妮娜拿出筆記本和古書,將配方抄寫下來、撕下筆記那頁,遞給賽倫。
「這些材料蠻好取得的。」妮娜輕聲問,「所以,你考慮的如何了?」
「以你們能夠保守自身為前提,我願意試著活下來,如果可以,我想見一見那些活下來的人們,他們如何生活。」
「不用擔心我們,我和赫爾曼已經想好對策。而今晚你會先見到其中一位活下來的人。」
不意外賽倫的選擇,妮娜微笑,她微彎腰鞠躬彷彿邀舞,朝賽倫伸出手,「美麗的王子,我有榮幸陪你練習走路嗎?順便跟你說說凌晨的私奔計畫?」
賽倫聞言,掩嘴笑得靦腆,「好,沒想過我也能成為童話裏的王子,作為被邀舞的一方……甚至,私奔。」
賽倫說完自顧自的笑出來,大概是覺得肉麻或不好意思。他伸手搭上,起身讓妮娜雙手牽著他往前。
「往前、再往前,不用把心思放在尾巴,只要一心想著你要往前。」
隨著妮娜的話語,賽倫生疏地擺動蛇尾、和她一起在這狹小的室內兜圈。
「凌晨負責守衛的是赫爾曼,他會幫你處理掉手臂上的定位追蹤器。你的處刑預定是明天清晨五點,到時候我們會用當初從雨林帶回來的蛇皮作為處刑證據。」
「在午夜鐘響至凌晨一點,會有一位穿斗篷的男人來接你離開,他會帶你去利馬。噢,希望你不會被他的長相嚇到,他叫艾布納.哈里斯,是一位很善良的殭屍——你越走越好了呢!」
妮娜愉悅地放開一隻手,彷彿真的和賽倫跳舞似地,她自己轉了一圈、裙擺飄逸,又牽起他的手繼續往前,賽倫也笑了。
「能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嗎?」妮娜問,賽倫正想著如何婉拒,還未說出口,她就輕笑帶過,「我懂了,是個秘密,之後有機會再聊吧。」
「不過,在你離開前,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妮娜停下腳步,她的雙手在胸前交握,臉龐微紅,眼神晶燦發亮、深深凝望著賽倫,就像陷入戀愛的少女惹人憐愛。
她的表情讓賽倫想起,以前也有不少女孩,以相同的表情或者告白,或者請求。
賽倫不太確定是哪一種,但從妮娜對於自己的蛇尾異常熱切這件事來看,他猜想應該與告白無關。
「妳說說看?能力範圍內的事我盡力幫忙。」
「我想體驗一下被蛇尾舉高高……拜託你了!諾基亞先生!」
「妳知道蛇在捕食獵物時,都是用尾巴將獵物逐步收緊嗎?我的意思是,儘管我本人並無攻擊意圖,但也沒辦法保證這個行為帶來的危險。」賽倫微微蹙起眉頭,「我認為,這樣有些不妥……」
「你會想吃我嗎?」
「這點倒是否定的。」
「那就沒問題啦。」妮娜張開雙手,一臉期待的看著賽倫。
賽倫猶豫了許久,他小心朝妮娜的方向伸出蛇尾,拿捏力道並徐緩纏上。
以前的他可以輕易扛起比自身體重還重的物品,攻擊的力道拿捏也還算有自信。
但他實在是不確定以這樣的型態去抱(或者纏)一個人,他能否像以往那般控制好力道並確保對方安全。
「覺得不舒服可以出聲提醒,必要時可以拿旁邊的拐棍攻擊我。」
說起來,為什麼這名戴環者有這種奇妙的想法呢?
賽倫想,但他選擇按下這個念頭詢問赫爾曼,並緩緩將妮娜舉高。
冰涼的蛇尾纏捲腰部,下一刻,雙腳的騰空感、變高的視野讓妮娜興奮地小小歡呼。
妮娜摸了摸乾爽平滑的蛇尾,感覺到蛇尾輕微調整力道托住自己,她悠哉地晃動雙腳踢掉鞋子,抱住蛇尾,看起來十分享受掛在蛇尾的感覺。
就在這時,門開了,是巴特。
賽倫忽然轉頭看向門,對上巴特看來十分震驚的表情——他相信換作是他亦如是——只得小心放妮娜下來,說。
「呃,雖然埃文斯你可能不信,但目前我還是清醒的,沒有攻擊意圖。當然一切還是交由你判斷……」
巴特一臉凝重地快步上前,卻是經過妮娜身旁、直接走到賽倫面前。
「諾基亞!你胸膛的傷口到底是怎麼弄出來的啊!你自殘啊?」
「這個給你。」巴特拿出三瓶聖血遞給賽倫,他眼神迴避了賽倫的蛇尾,但話語明顯透出擔憂,「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效……但還是多喝點試試看吧……」
妮娜坐回一旁的椅子,她雙手托腮看著他們,彷彿在看戲。
「啊啊,那應該是昨天發下去給驅魔人的聖血吧,一人三瓶,他全部給你了呢。」
「不、埃文斯,這些太過貴重,況且因為信仰我不使用血液。」賽倫頓了頓,除了面對黑色帷幕時為了保持理智,鮮少有機會遇到這樣分發,「現在外面的狀況一定不樂觀,否則不會配給這樣珍貴的聖物,你快收起。」
賽倫一面伸手拒絕,一面以餘光來回看著妮娜與巴特,又回憶起昨日所謂偷溜,試探性地以西班牙文詢問妮娜,「他為什麼沒留意到妳?」
妮娜只是笑嘻嘻地食指抵著唇,「秘密。」
「咦?諾基亞你說什麼?」巴特愣愣地收回聖血,爾後苦笑,「可是明天你就要被處刑了……真的不用嗎?」
「埃文斯,聽著,比起我是否被處刑,你還能救出更多的人,或者至少保護自己度過這次的難關。」
賽倫拍了拍巴特的肩膀,「我心領了。噢,幫我轉告約書亞,我想拜託他幫我把我的武器送到我的故鄉,畢竟我已經無法再使用了。」
「怎麼都變成這樣了還擔心別人啊?你知不知道負責處刑你的人就是約書亞啊?」
「我知道,但還好,幸好是他,換做像卡邦那樣的我未必還有機會與你說上話。」
巴特一臉快哭的模樣,但當他的目光落在一旁桌上的雜物,他的表情從悲傷轉為困惑,最後是不敢置信。
「武器……?紅茶和三明治?女人的皮包?咦咦!什麼時候有這些東西的?」巴特也留意到地面上剛剛被妮娜踢掉的鞋子,他狐疑地問,「還有女人的鞋子……?」
「噢,我可沒有施展魔法的能力。」賽倫無奈的苦笑。
「那這些是……」
「不解除魔法嗎?」
賽倫看向在一旁笑得很開心的妮娜。
「讓他認知到我的存在就失效了啊……算了,反正還有其他方法讓他當作『沒看到我』。」妮娜咕噥,伸手拍了拍巴特的肩,巴特回頭,嚇得幾乎跳起來。「啊?米、米勒小姐!妳什麼時候來的?」
「我一直都在,我還看到你想把珍貴的配給品給諾基亞先生呢。」妮娜微瞇眼。
「不不不這是,呃,檢查……小姐妳有探望許可嗎?」巴特試圖轉移話題,但妮娜只是輕笑。
「沒有。」
「啊?」
「幫我保密吧,我也會幫你保密,我們今天沒見過彼此。」妮娜輕快地說,看巴特猶豫,她湊近低聲補充,「哦,我還會順便忘記昨天看到神父走入妓院……」
「不不不!誤會大了!那是……工作!」巴特漲紅了臉,但又不好解釋自己其實是為了跟蹤身為戴環者的她而誤入妓院。
「所以,保密?」妮娜微笑。
巴特內心掙扎了好一會,最後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但他恍然大悟似地,來回看著賽倫和妮娜。
「你們剛剛是不是用西語說話?你們認識?」
「我們稍早之前認識的,至於西語就當做是我的壞習慣之一吧。我也曾對約書亞說西語,但他聽不懂,而這位小姐恰好是能懂的。」
「剛剛玩得不夠盡興,可以繼續嗎?」
妮娜朝賽倫張開了雙手。
「嗯。」
巴特錯愕地看著賽倫的蛇尾纏上戴環者,他下意識想抽出槍,卻發現戴環者笑得很快樂,而賽倫似乎比她還謹慎,甚至用蛇尾防護她、以免她摔落。
他應該是清醒的……?巴特端詳著賽倫,又看向懸在半空中悠哉晃著雙腳的妮娜。
這名戴環者也很怪,不,是超怪。巴特心想,但他也不禁稍微放鬆的露出笑容。
「我本來以為赫爾曼的個性在舊日月宗會待得很辛苦呢……但你們對他的評價似乎還不錯?」妮娜趴在蛇尾上,低頭看他們。
巴特乾笑了聲,「我原先覺得他漠視生命又過度自負……但現在不知道了。」他低下頭,「仔細想想,他的作法也沒錯啦,雖然話不多,但也算蠻照顧同事的?」
「對!他很會照顧人,但話少到有時候我覺得我在跟空氣說話!」妮娜笑說。
「喔喔!小姐妳也這麼認為嗎!」巴特忍不住附和。
但一道異常認真的話語拉回了他們的注意。
「這件事我們得從幾個角度去看。」賽倫思索後說,「首先,本來就沒有人有義務完全接受另一個人,每個人又是獨一無二的。以此為前提,人們選擇的立場,會促使擁有相似立場的人聚在一起。這樣一來,就形成在一個大型團體中,各自擁護的理念不同的派系。」
「約書亞的情況用這一套概念可以解釋成,因為他在明面上是目前主流派系的執行者,而目前主流派系的理念用東方俗諺來講就是『寧可錯殺,不可錯放』。但有些驅魔人不認同主流派系想法,也就直接性造成約書亞在驅魔人之間風評不佳的問題。」
「然而約書亞儘管寡言,與之合作後便能理解他本身與主流派系理念還是有極大的落差,他會盡可能的維護一個人最基本的尊嚴與權利——儘管大多時候與主流派的命令是衝突的,並且容易被誤解。」
「但無論如何,同樣屬於主流派系,比起本就不在意任何驅魔人想法、習慣先斬後奏的卡邦,約書亞在前行之路上顧慮的多一些,自然也就崎嶇難行。」
賽倫說完,只見巴特和妮娜愣愣地望向他,他有些疑惑,「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分析得太透徹了。」妮娜抱著蛇尾,看賽倫彷彿在報告『赫爾曼』這生物、認真的模樣太可愛了,她笑著鼓掌,「還解釋清楚了前因後果……寫成論文也沒問題呢。」
這正經八百的長篇大論,根本不可能是受污染的人說得出口的吧?巴特本來想壓抑笑意,但最後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我真想看看約書亞聽到這段話會不會有表情!應該很精彩!」
真奇妙,巴特心想。
幾乎成為不可名狀的賽倫、身為人類的自己、與戴環者小姐輕鬆聊天的模樣……
有這樣和平共處的念頭是對的嗎?還是受汙染了?巴特困惑地想,隨後用力搖了搖頭,將這些複雜的思緒甩開。
至少在最後,要笑著渡過。
但他好像稍微可以理解為什麼赫爾曼那時候會想保下賽倫、而非像過往一樣直接處刑了。
……他也不希望看這位善良的驅魔人無意義的死去。
原來,赫爾曼也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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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今天發生十三起襲擊案,受害人數47人,其中死者34人,有12名守密人與5名驅魔人受害,皆是腹部腫脹與內臟碎裂,已將腹部中的邪靈驅逐。」
「醫院停屍間空位不足,部分屍體送至殯儀館,我聯絡守密人處理了。」
「有部分狀態糟糕的屍體,今天上午已經火化。」
赫爾曼與幾位驅魔人走過私人醫院病房,逐一確認倖存者的狀態。病房裡瀰漫攝人的靜默,這裡的傷患幾乎是陰道或腸子的內壁被刺穿,他們無法控制的漏尿、漏排泄物,難聞的血腥與屎尿味混雜。
一雙雙渙散的眼神,沒有逃過一劫的慶幸,有的只是呆滯空洞。
儘管不願強迫他們回想,更不願讓他們在一群陌生人圍觀下吐露這麼私人的傷痛,但此刻為了迅速獲得更多有關黑山羊的情報,易於同事們當場判斷,赫爾曼也只能詢問、聆聽。
讓傷患能住到病房而非『洗禮室』,已經是他所能做的最大爭取。
但就像妮娜昨晚對他說的,黑山羊教徒最可怕的地方在於,除了性交的癲狂外,根本觀察不出任何端倪——而這些教徒在性交結束後幾乎與常人無異。
「『教徒會向追求情愛的人傳遞福音。』儘管書上是這麼寫的,但他所指的『情愛』大概是『性』。而性慾源於生物本能,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教徒——一如往常生活,隱藏慾望,找尋下一個受害者。」
「他、他們一擁而上,把我壓在地面,逼我躺下,開始強暴我……一個結束後,又一個,又一個,又一個,他們撕裂我的雙腿……」
眼前躺在病床上、同時也是驅魔人的男人呼吸轉為急促,他的身體顫抖搖晃。
「你知道他們的名字嗎?」
一位負責錄音記錄的守密人催促,他迴避了視線,像在奮力與回憶掙扎。
「我……我……我……不知道……」
「能不能形容他們的長相?為了其他人,努力想想吧。」另一名驅魔人放緩聲音。
男人的嗓音瘖啞喘急,好不容易才擠出話。
「有男人也有女人……談、談論他們讓我很難受……」他的身體發抖得更加劇烈,他突然跳起撲向正在紀錄的守密人,將對方壓倒在地。
兩側的驅魔人見狀立刻抽出武器打斷男人的雙手。
「帶去洗禮室審問!」
男人被架住,他像頭發瘋的猛獸用力掙扎,完全不顧自己身上又多了幾道被剮開的血痕。
他與赫爾曼的視線交會。
那雙混濁的眼眶泛淚,雙唇顫抖、發不出任何聲響,雖未言語,但赫爾曼清楚他在祈求什麼……這眼神他已看過無數次。
儘管他能給予的救贖只有殺戮。
一旁的驅魔人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匕首刺入了男人的心臟。男人痛苦地皺眉,嘴角卻流露些許輕鬆的笑意,頹倒在地。
「赫爾曼!我們明明有機會從他口中得知邪靈的位置!」
「他已經說了,他不知道。」
「那你為什麼要推遲最後階段的處理?你也清楚吧,這裡已經——」
驅魔人未盡的話語,被突然闖入病房的修女打斷。
「蛇群襲擊教堂……那個邪靈、邪靈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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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倫的精神逐漸好轉。
他看不見教堂外的晝夜,鐘聲宣告此刻應是晚間十一點。餘韻後的安靜總是他禱文的開始,他卻有著不好的預感。
旋即,像印證其預感一般,門外斷續的打鬥聲,蛇的嘶鳴像耳鳴一般尖嘯穿入耳中,此起彼落,拖長尾音下墜至震顫的心臟,心拍數漸快。直到鐵門打開那瞬,蛇群湧入,狂躁的心音落下一拍後以不同的節奏繼續。
賽倫抬頭,鐵門邊站了一個陌生的蛇人,而巴特倒臥在旁。
『我們沒有殺他,我們只給予警告,在他人領地屠殺不是我們的作風。』
『尊貴的母體啊,這裡不再安全,請和我們回到森林裡吧。』
蛇群們說。
賽倫終於看清蛇人的面貌。
「拉法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