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𝕺𝖎𝖔𝖘 𝕷𝖎𝖇𝖗𝖔|劃清界線▋
赫爾曼、妮娜「你說諾基亞失聯了?」
「……好,我明早隨你們出發。」
整個下午、傍晚赫爾曼都守在妮娜身邊。畢竟無論那些不可名狀再怎麼和善,他也不可能放任珍貴的戴環者身處險境。
天色已暗,床上睡著的人依舊毫無動靜,沒有囈語沒有玩笑,這張面容難得的平靜,卻又令人更加不安。
赫爾曼看向擱在床頭櫃的兩本古書與譯本。
儘管對於私自閱讀她的書信感到抱歉,但書和譯文散發的邪惡氣息讓他無法置之不理,尤其是從祕魯寄來的蛇皮古書,與祕魯當地發生的蛇咬事件很難不做聯想。
他看不懂那兩本古書,不過剛翻開確認譯文內容,他僅是看了幾行字就暈眩痛苦到看不下去——這明顯是會汙染認知的知識。
尖銳異物竄入腦中、試圖將理智吞噬殆盡的感覺他太熟悉了,他匆匆撇開目光,甚至還服用聖水以防萬一。
而這包裹的寄件人『何塞.奧雷.拉法爾』,是這次祕魯的失蹤人口之一,恐怕也是受認知汙染的人,他剛剛比對了信與受汙染的譯文筆跡一致。
但不僅是蛇皮古書,一同寄來的還有一本書,大概是譯文所述的《宇宙本源論》。
「這聽起來至少有兩種不同的東西在對抗。」
那時聽賽倫述說起祕魯的任務,他是這麼揣測的,沒想到會在這得到解答。
甚至,舊日月宗正在尋找與娜塔莉亞.阿琳、何塞.拉法爾有所往來的第三人——一位粉髮綠眼的嬌小女性,這鮮明的特徵讓赫爾曼一聽就知道是妮娜。
他還有不少事必須問她,但此刻也只能壓下焦急等她醒。
「如果找到第三人?」
『恐怕也受汙染了,執行洗禮,問出另外兩人的下落。』
但她是戴環者,不可能被汙染。
這句話他哽在喉間沒說出口。正如妮娜自己所說的,對於不合作、判定有危害的戴環者,舊日月宗的做法一向是處刑後採集聖物……
聽從命令?還是?一向以命令優先的赫爾曼難得遲疑了。
……到底該怎麼做才是對的?
赫爾曼先前想打電話叫救護車,卻被殭屍艾布納制止。
赫爾曼警戒起來,將沉睡的妮娜護在懷中。但對上艾布納憂心忡忡的目光、看它慌張地想伸手但又因為不能觸碰戴環者而止住,赫爾曼一時說不出任何話來,也無法質疑這份真實流露的擔憂。
「先、先觀察一天!妮娜有時會這樣忽然昏睡,但很快就醒了,如果睡太久再送她去醫院……她討厭醫院……」艾布納語無倫次地說著,「總之你先幫忙把她抱到床上吧,躺地上會著涼……」
「為什……」
赫爾曼剛要脫口而出的疑問卻又硬生打住,他猛然想起她確實說過類似的話。
「如果我不小心像個睡美人一樣睡過頭,就麻煩王子看要吻醒我,或是乾脆把我做成聖物、讓我不用醒來了。」
彼時她這樣玩鬧似地說著,而他只是皺眉說他都不會做,後來她也按時醒來了,所以他沒把這句話當真。
雖然罕見,但他不是沒聽過這症狀。
「……是猝睡症嗎?」
艾布納點了點頭,思索了一會後苦笑補充。
「如果她醒來時有問你時間,你一定要回答她正確時間。」
「你是來殺我嗎?」
沒想到妮娜睜開眼就是這麼一句,還沒聚焦的眼流露戒備,泛紅的眼眶,似乎隨時都要哭了。
忽然間,彷彿回到他們最初認識的那一夜,她那時也是失神得像負傷的困獸,卻用最扭曲的笑容開口詢問。
赫爾曼怔愣,本來的猶豫也瞬間轉為肯定——他確實不想對她動手,就像那天一樣。他沉默了一會,格外慎重地緩緩說著。
「不是……請相信我不會傷害妳,妮娜。」
妮娜分辨不了此刻是夢是醒,夢境裡的殺戮血腥、躍動火光,仍將目光所及之處染成無止盡的絕望深紅。但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儘管如遠方的呼喚模糊,卻也讓妮娜愣住半晌,才逐漸清醒。
「對不起,我做了……噩夢,我不是懷疑你。」妮娜啞聲開口。
「沒關係。」清楚那樣的悲痛不可能僅是噩夢,但赫爾曼配合著不再提起,只是為她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謝謝。」妮娜伸手接過,攏著水杯卻並未飲下。看著窗外深沉的天色,她不安地又問,「現在幾點?我睡多久?」
赫爾曼看了一眼手錶,「現在晚上11:40,妳大約睡了九小時。」
妮娜臉色剎時鐵青,「糟糕,沒有航班了……」
「妳要去祕魯找拉法爾?」
低沉冷硬的嗓音,讓妮娜一頓,她沙啞地指控,「你偷看我的信。」
「抱歉,因為寄件人恐怕受認知汙染了,我必須確認。」
「馬爾多納多港的事態已經嚴重到舊日月宗額外調人處理?」
「聽起來妳知道原先處理的驅魔人是誰?」赫爾曼反問,他想起那譯文,還有受污染的人,妮娜的話一再佐證了她確實參與其中,知道他原先並非處理此事的驅魔人。
「不,我不認識他,我只知道有驅魔人在調查……你們打算殺了受污染的人?」
「……視情況,這是最後逼不得已的處置。」赫爾曼的話語帶上急躁,「妳早就知道那邊有異狀卻不聯絡我們處理?還是兩個大型的不可名狀,妳到底在想什麼?」
聽到這質問,妮娜倏地抬頭,扯出一絲冷笑,「處理?是指不管前因後果,將所有一切殺害掩埋當作沒發生過的處理嗎?」
「還有最一開始,請問我要如何在沒有任何證據下,證明我所說的都是真的?就憑這兩本書,他們會相信?」妮娜站起身,斜倚在窗邊。她的身影擋住了月光,落下一道陰影。
「說是單純憑我的感覺?然後再被懷疑是認知汙染而遭受洗禮?或是坦白戴環者身分,但因為我袒護一些不可名狀而被當作違背天命的戴環者殺掉?」
「不是所有舊日月宗的人都這樣。」赫爾曼沉靜地說。
「我知道你不是,但是你能保證其他人不是嗎?現在的舊日月宗,真的僅僅是為了保護人類而存在嗎?為了追求和平排除一切,所作所為皆是……」妮娜極其輕挑諷刺地吐出這詞,「正義?」
太過切合的真實描述讓赫爾曼無法反駁,就連最後的那個疑問也是。為了不讓自己迷失,他一直都是這樣相信,這樣堅持過來的。
但,真的是這樣嗎?疑問得不到解答,就像看不見的陰影,揮之不去——卻又以為了大義之名扼殺多餘的思緒。
妮娜輕笑,「會聽我說話的人根本不存在,因為他們早就決定好該怎麼處置我們了。」
「我在聽。」
「但你……」妮娜凝視赫爾曼,「不可能為了我一人,或我在乎的事物,對抗整個舊日月宗。」
他們對視片刻,赫爾曼垂下眼,挪開了目光。
「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有我的信念。」妮娜平靜地微笑說著,儘管更接近嘶啞,「你是很好的驅魔人。」
很好的……驅魔人?赫爾曼有些茫然,他們彼此沉默了半晌,妮娜走到一旁收拾起行李。
「帶我去吧,我知道你們不知道的事,又是戴環者能提供聖物。你們在找我,對吧?」
「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要合作?妳這樣可能會有危險——」赫爾曼起身,伸手想制止她繼續收拾行李。
「你是以什麼身分問我?」
妮娜反問,她歛下笑容走向他,越走越近。赫爾曼退後一步,是退讓也是心慌,他不慎撞上身後的書櫃。妮娜傾身抽出他身側的書,並未離開,而是抬頭直視著他。
「如果你是以神父的身分問我,那我也只能回答『我是善盡戴環者的義務』。」
「但如果是以朋友的身分問我,我會說『這是一個被孤立的故事,你願意聽嗎?』。」
妮娜輕聲又問了一次。
「赫爾曼,你是以什麼身分問我?」
赫爾曼最終沒能回應,這背後所代表的意義太沉重。
妮娜退開,微微一笑,但眼神毫無笑意。
「神父,我先說一個你們不會相信的事實。」
「如果你們先處理蛇神,馬爾多納多港會直接陷入黑色帷幕,必須先處理掉另一個。」
不等赫爾曼開口,妮娜微垂眼眸,彷彿道別似地輕聲說著。
「晚安,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
卻更像是生硬地劃清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