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𓆰　La chose la plus importante　𓆠

「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人事物是什麼？」

涅蝕曾經很滿意自己的生活。獨自在只有泥濘與腐敗的沼澤遊蕩，這裡沒有任何會傷害他的人類，連其他的魔物都很少見，對他來說，只要能夠在毀滅之後保有一絲倖存的安寧，就足夠了。因此，涅蝕度過了失去親情、沒有友情也不曾嘗試愛情的少年時代。

他唯一的小小樂趣是冒險來到較接近村落的一處水潭。水潭深不見底，以前常有孩童在此溺死，後來人們就把這裡視為禁地，鮮少來此，但這對涅蝕來說完全不是問題。這裡的水清澈冰涼、魚兒鮮嫩甜美，他能夠盡情地泅泳、在水中伸展波光斑斕的尾鰭，洗去在沼澤沾染的髒污。

年紀更大一些後，涅蝕變得更強壯了，他不再那樣戰戰兢兢地害怕人類，於是把這座水潭視為自己的地盤，偶有人類出沒，甚至會弄出些動靜嚇唬嚇唬他們。

直到那個人的出現，打破了這份寧靜。

那個人第一次出現在水潭邊時，一身雪白的衣袍在月光中泛出朦朧的光暈，胸前一只金色的墜飾閃著奪目光芒的墜飾吸引了涅蝕的目光。那似乎是某種符號，涅蝕看不懂，他躲在暗處觀察，只見那人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沒人後，才拿出一個小碗，盛了一些潭水，咕噥著涅蝕聽不懂的句子，頓時，那碗原本清澈的水變成鮮豔的深紫色，接著一陣冷風襲來，紫色的水化為一群翩翩飛舞的蝴蝶，往村莊的方向飛去。

確認蝴蝶飛走後，那人隱在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點弧度，他拉起袍子，露出赤裸的雙腳，浸泡到潭水中愜意地輕輕搖晃。涅蝕直勾勾的盯著那雙雪白的裸足，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心臟怦怦地劇烈跳動，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想要去觸碰某樣事物的渴望......

「出來吧，別待在那裡。」彷彿早已知曉他在窺看，那人朝自己的方向招了招手。

涅蝕有些猶豫，但還是從蘆葦叢中慢慢游了出來，靠近那人。那人揭開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張男人的臉。涅蝕從未見過、也不知道人世間有如此渾然天成的美麗，如雕刻般深鑿的眉眼、白皙勝雪的肌膚、比任何他見過的湖水都要湛藍的雙眼。

這是他與盧米安的初見。在此之前，他不知道堅硬如鐵的心可以毫不設防，也不知道總是想攻擊與躲藏的自己可以變得如此溫馴。盧米安說自己曾經是某個國度的聖殿魔法師，國家滅亡後只能到處流浪、尋找適合的落腳處。他給涅蝕看那只金色的墜飾，說那叫「十字架」，是神明的標誌。

涅蝕比任何人都知道流亡的痛苦，也因此對盧米安卸下了最後一道防線。他們在水岸上徹夜訴說彼此驚險萬狀的逃亡故事，涅蝕發現盧米安的見識比自己豐富多了，比起他在同個地方窩了一百年，盧米安到過各種地方，看過各種不可思議的事物。

盧米安也教會涅蝕使用魔法，將身上的水珠注入力量，變幻成各式各樣的形狀，涅蝕也因此才明白為何盧米安要盛裝深潭的水，他說這裡的水很純淨，非常適合施展水魔法。盧米安撫摸涅蝕的一頭長髮，說他在這裡生活久了，魔力也因此變得純淨而強大。

於是涅蝕只要有什麼不懂的，都會詢問無所不知的盧米安。他會凝聚潭水，變出一艘晶瑩剔透的小船，托著盧米安在水面輕輕晃盪，而他自己則靠在船的邊緣，問盧米安一大堆問題。尤其是內心那股奇怪的感覺，涅蝕總感到陌生且懼怕，他不懂為什麼自己的心臟會因為看見盧米安而繃緊。

「噢，我可憐的小馬兒，」盧米安用纖細的指頭撫摸涅蝕的尖角，「你戀愛了。這就是原因。」

「這是一種病嗎？」

「是的，」盧米安勾起嘴角，「一種無可救藥的病。」

涅蝕皺眉，「那樣......很不舒服。」

「那你覺得，」盧米安坐起身，「怎麼樣才能讓你舒服點？」

涅蝕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想起了初見時盧米安的裸足，「讓我撫摸你的腳踝，也許可以好一點。」

盧米安讓涅蝕撫摸腳踝，但涅蝕的心跳得更快了，他的胃像是被鑿了一個大窟窿，喉嚨渴得要命。盧米安褪去身上所有衣物，溫柔地撫觸涅蝕下身的性器引導他進入自己，那艘魔法小舟早已消失不見，涅蝕托著盧米安的腰，他們在星空滿布的潭水中相擁、結合。

「我的病還是沒有好。」一切都結束後，涅蝕低聲說。他把還在喘氣的盧米安放在岸邊柔軟的苔癬上，並替他尋回落在水裡的衣物。

「那是因為我沒有愛上你。」盧米安勾住涅蝕的脖子，「這種病呢，必須要兩人相愛才能緩解。」

「你不能愛上我嗎？」涅蝕皺眉。

「不能。」盧米安笑著說，「我已經獻身給上帝了，沒辦法再愛上你。」

「上帝也愛你嗎？」

「不，」盧米安撥弄著自己的髮梢，雙眼看著天上的月亮，「祂也不愛我。」

「那不是也很痛苦嗎？」涅蝕急躁的請求，「放棄祂，愛上我，不行嗎？」

「沒辦法。」盧米安轉頭，吻了一下涅蝕的額頭，「如果你真的那麼不舒服，再教你一個辦法。」

盧米安教涅蝕變形的魔法，讓他把尖角收起、改變膚色，到人類的村莊去尋找其他可能愛上他的對象。涅蝕起初相當不情願，他討厭人類，但盧米安說，人類看到他原本的模樣會恐懼、憎恨，像當初殺害他家人一樣殺了他。

「但人類是一種很受歡迎的生物，比起其他魔物，變成人類你更容易獲得愛情。」盧米安帶著涅蝕來到水邊，涅蝕看著倒影的自己，黑色的長髮，白色的皮膚，薄薄的粉色嘴唇，魚尾也變成修長的雙腿，他練習了好一陣子才有辦法正常行走。這個模樣讓他感覺很不自在。

「這都是為了治好你的病呀。你原本的樣子太醜陋了，這樣很適合你。」盧米安安撫他，「但是你要記得，如果被發現真面目，那個人就一定得死。千萬不能讓人起疑心，否則，死的就是你自己。」

涅蝕看著身旁的盧米安，覺得變成人類後，他們兩人似乎看起來更登對些。這讓他的心情好過一些。

「但我還是......希望你愛我。」涅蝕難過地說。

「嗯......也許，我看到你跟其他人在一起會忌妒也不一定呢。」盧米安漫不經心地說，他抬起涅蝕的下巴，「畢竟，我的小馬兒變成人類的模樣這麼好看。」

數百年後的今日涅石才明白，盧米安的這句話，也許就是一切悲劇的緣起。他一開始就不該冀望得到盧米安的心，因為這傢伙根本沒有心，這點，涅蝕已經親自確認過了。

「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人事物是什麼？」

涅蝕憐愛地摸摸魔種小翠雀，回答他剛剛的問題。

「我最重要的東西，已經不復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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