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許

　　比起寺院，她平時更常經過的是家裡附近的小神社。

　　因為離家近，偶爾她下班後沒有其他安排，也會繞去那間神社，祈求她與山羊的運勢、健康，什麼都好。

　　待在神社時，周圍的靜謐與緩慢的時間流動令她心情安穩，才稍微得到些空檔喘息，盯著周圍的杉樹，思考起她與山羊的關係。

　　時隔多年，山羊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變得成熟的弟弟強勢地踩進她所劃定的私人領域。綿羊、綿羊、姊姊，那些夜半時分在她耳畔邊徘徊的低喃私語，都會再次延續進她的夢裡，不斷迴盪。

　　年末將近，山羊那天握著她的手，臉頰蹭上手背，溫溫熱熱地。看向她的眼神柔軟，問能不能和他一起去看除夜敲鐘，要去得遠一點也沒關係。

　　「我想和綿羊一起去。」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山羊也沒有催促她，乖巧地等著——或者說，逼迫她的回應。綿羊沈默了一陣，反過手，撫上青年的頰側。她沒有問起怎麼不和朋友去，女子只是低下頭，對上與自己相仿的綠瞳。

　　「好。」她最後的允諾輕巧，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但她知道山羊聽見了。那雙綠眸漾出笑意，裡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

　　當天她被妝扮上緋紅的和服，聽店家說是提前預定好的款式，「戀人很貼心呢。」替她梳整髮絲的店員笑著閒聊，她卻堪堪只能擠出一點笑意。

　　也穿上和裝的青年一見到她走出來便笑彎眼眉，讓她轉了一圈後又主動牽上她的手心。冬夜寒冷，或許是山羊剛才都將手揣在懷裡，因此比起她來還要熱得很。

　　山羊的興致高昂，一路上彎腰湊到她耳邊介紹了許多，雖然聽來像是前幾天才臨時查到背好的資料。綿羊稍稍恍神，身邊魚貫前進的人群中也有許多靠在一起的戀人，牽著彼此的手心，分享體溫與笑意。

　　綿羊往一旁看去，恰好迎上山羊探究的目光。坡道旁點燃的燈火映在他眼裡，像是那之中的自己被團團包圍，她親愛的弟弟沒有為她的安靜多說些什麼，只是握著她的掌心緊了緊，裝作無事地繼續踩著階梯向上。

　　她稍微落下一步，對方的肩背已然寬闊許多，站在她的前方像是能為她遮去風雨。就連站在人潮擁擠的廣場，他都將她攬進懷中，隔開所有熙來攘往。

　　寺廟的鐘聲響起，周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下、兩下、三下⋯⋯綿羊在心中跟著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鐘聲默數，數到一百時她緩緩地閉上眼。

　　熟悉的氣息逼近她耳邊，那即是她的所有紛擾與不敢承認的甜蜜，而聽覺似乎在那幾秒鐘失靈，周圍的交談、莊嚴的鐘聲都如同退潮般逐漸離她遠去。

　　她只聽見山羊的聲音，還有自己亂序無章的心跳。

　　撲通、撲通、撲通。

　　「綿羊。」他說，猶帶笑意：「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山羊。」她輕聲呢喃。

　　綿羊沒有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