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紀元 | 主線02 卡浬寇的恩寵

黑海紀元 | 主線02 卡浬寇的恩寵



他們的船在凡羅洋上陷入了大霧。


「怎麼突然就起霧了……」歌利亞看著漫無邊際的白,感覺寒意緩緩從指尖纏上。


「嘎嘎!起霧了!嘎嘎!」鸚鵡尖叫著,打破了寂靜。


「哪裡來的霧?莫名其妙。」雨果皺著眉頭,語氣中帶著不滿,「這片海域怎麼奇奇怪怪的……」


「霧裡好像有東西!是什麼東西?好可怕!」亞洛驚恐地說道,聲音顫抖。


夏弗從瞭望台上滑了下來,沉默不語了好一陣子。


「怎麼了?」歌利亞問。


「我們或許遇上了海神。」夏弗低聲說道,神情陰鬱。


幾個月前,在一個同樣看似平靜的夜晚,夏弗工作的船隻也陷入了純白的霧氣。突如其來的濃霧吞食掉了所有海上的聲音,讓周遭寂靜得如同墳場,連微風都消失了,船帆完全失去了動力,雪上加霜的是,寒意逐漸侵襲。


夏弗躺在甲板上聽著其他船員爭吵,剛登船不久的他對其他船員尚未熟悉,對於現狀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忽然,聲音劃破了死寂,夏弗從未聽過這樣的聲音,那是某種奇異的頻率,彷彿貼著耳際發出,字句模糊不清,彷彿說話的人故意抹去了語言與聲音的連結。聲音時近時遠,直到最後成了一聲嘆息。


宛如從虛無中傳來的金屬質感的嗓音低語:「你們不該來到這片霧裡。」


這道嗓音讓整艘船上的人都慌了起來,只有夏弗冷靜地開口問道:「你是誰?」


「一個被時間遺忘的人。」那個聲音回答,「為了逃離命運,我別無選擇。」


「那我們該怎麼樣才能離開這片霧?」夏弗問。


霧中的沉默持續良久。正當夏弗以為那個聲音消失,幾乎放棄時,那聲音再次喃喃低語,告訴了他一個儀式。儀式的內容有如兒戲,但後果卻是真實的。當天,那艘船的船長消失了,而在抵達下一個港口前,為了爭權奪利,大副與二副都死了,其餘船員也不少人受了重傷,夏弗也在上岸後立刻離開了那艘船,最後輾轉來到了真理號。


他對著船上眾人講述了之前遭遇的那場大霧,以及霧中的聲音告訴他如何驅散霧的儀式內容,歌利亞聽後疑惑地問:「意思是,儀式結束後會有一個船員消失?」


夏弗點點頭,「是的,他將會被獻給大霧。」


「獻給霧?你的意思是……獻給海神?」


「也可以這麼說。」


歌利亞的神情在剎那間變得狂熱。


「那麼!不如就由我來做吧!我願意被獻給海神!」


夏弗搖了搖頭,「……不,儀式無法決定人選,必須全員都參與。」


「這樣啊。」歌利亞失望地垂下頭。


阿格斯突然開口:「這和我上次遇過的迷霧也很像……難道這些聲音都是曾經被獻給神的人嗎?」


夏弗點了點頭,「很有可能。」


雨果打斷了他們,「喂,我是船長,我可還沒同意要做這件事,少在那邊私自決定。」


「其實我也希望有其他解決方式。」夏弗道:「我真的希望。」


時間流逝著,即使雨果不信邪地一再驅使眾人划著船,但不管往哪個方向航行,霧仍然緊隨他們,還時不時有人形黑影掠過船側,但不管是試圖搭話或是開槍攻擊,那些影子都毫無反應。


「船長,看樣子是沒辦法了。」歌利亞對著雨果道。


雨果遲疑再三,最後沉聲說道:「行吧,那就聽天由命。」


依照夏弗跟阿格斯的描述,船上所有人站在甲板中央背靠背圍成一圈,然後向前邁步。腳步聲清晰地響起,一直響著,一直響著。


霧中的甲板似乎比他們記憶中的大上許多,即使是最遲鈍的亞洛都在走了十幾步後忍不住停步,但他回頭時仍然能清晰見到其他船員的身影,似乎根本就沒有走多遠,但看著彼此熟悉的臉,亞洛隱約察覺似乎有哪裡不對。


他數了數,「大家都還在嗎?1、2、3、4、5……咦?歌利亞呢?」


鸚鵡在那瞬間大叫了起來:「嘎!航海士不見了!不見了!」


阿格斯忽然唱起在酒館裡聽到的那首歌:「無盡的蒼白世界,蜿蜒的湛藍之路。落進那溫暖的懷抱,從不回頭。走向未來,過去在呼喊,無法回頭。前路茫茫,美麗的螢光之上,不要回頭。」


雨果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該死的,現在是唱歌的時候嗎?現在怎麼辦?那東西把人吃了就不吐了?」


阿格斯停下曲調,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說:「霧還很濃,我們再等一下吧。」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翻滾的白霧仍然圍繞著真理號,但原本在霧中忽隱忽現的人影都消失了,死寂充斥著每一寸空間,雨果皺著眉頭,手指下意識不斷敲著木欄杆,嘴裡的雪茄吸了一根又一根,腦內的思緒卻一直無法恢復平靜。


如果歌利亞真的被獻給神了,那他理論上應該要重新招個航海士。雨果想著。雖然少了個好幹的屁股很可惜,但在海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追尋財寶者終究必須付出些什麼。雖然他這麼想著,但他卻沒注意到自己下意識咬緊了雪茄,幾乎把雪茄咬斷。


似乎過了好幾個小時,又或許只是過了十多分鐘,突然間,亞洛眼尖地喊著:「快看霧裡!又有新的人影出現了!等等,好像是……歌利亞?」


重新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歌利亞神色冷靜,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夏弗的視線掃過他全身,鬆了口氣。「沒事就好。」他拍了拍歌利亞的肩膀,但歌利亞仍然沒有反應。


霧氣終於消散了些許,船員們連忙扯起船帆,試圖尋找一條前行的路,此時他們卻突然聽到霧裡有一個聲音問:「我能跟著你們嗎?」


夏弗認出了那個聲音。


「是上次在霧中的聲音,他好像十分了解這片霧。」阿格斯道。


夏弗也道:「船長,我建議讓他跟著我們,應該會有好處的。」


「切,隨便你,愛跟就跟吧。」雨果沒好氣地說:「別影響我們就行。」


「謝謝。」那個聲音又小小聲的補充:「但……我是個詛咒體。」


亞洛笑瞇瞇道:「我們不排斥任何詛咒體我們船長自己就是詛咒體!」


「就你話多。」雨果敲了下他的頭。


在其他人都試圖與霧中的聲音對話時,雨果走到歌利亞的身邊戳了戳他的後背,「喂,航海士?怎麼不說話?」


歌利亞神色未改,雨果卻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恍惚,他在歌利亞眼前揮了揮手,發覺那人還是毫無反應後皺起眉頭。


「你還沒回神嗎?是在霧裡看到什麼了嗎?」雨果把人翻來翻去也沒看出什麼不對勁,但這人自從剛才短暫消失後就再也沒說過話,他覺得歌利亞一定有哪裡不對。「你要是換了個內餡你就眨眨眼。」雨果捏了下他的臉,又晃了晃他兩隻藍色的手,「靈魂還在嗎?」


突然,雨果的手被輕輕握了一下,還來不及反應,不遠處趴在左舷上的亞洛就大喊:「船長!快來看這個!」


「真是的,每次都是這傢伙……」他拍了拍歌利亞的頭,接著快步朝亞洛走了過去,「又怎麼了!」他沒好氣地喊著。


「海變色了!」


文森和其他人一起靠在船的左舷,望著面前整片藍色螢海低聲碎念:「這又是什麼啊……」


阿格斯看著湛藍色的螢海出神,和平時陽光閃爍的海面不同,迷霧中的藍色之路像是要將他的靈魂攫去,佔據了他的目光和內心。螢光明明應該微弱,卻不知為何能穿透白霧。藍色的光線一路從他們的船隻下方延續到遠處,成了條路。


他們的船行駛在溫柔的路上。


他們走在溫暖的路上。


雨果覺得,那幾乎像是一個母親的擁抱。


下一秒他就又聽見亞洛的大喊。


「我怎麼在水裡!」


「你怎麼也在水裡!」


「我們怎麼都在水裡!」


「船怎麼消失了!」


雨果猛然坐起,「船消失了?」


他回過神,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躺在了滿是石頭的土地上,其他船員也像屍體一樣一一爬起,他察覺自己身上的衣服吸飽了水,連手指都泡脹了,被海水泡得冰冷刺骨的布料黏貼在他身上,讓他打了個寒顫。雨果連忙把厚重的衣物脫掉擰乾,順帶數了數船員,大家都還在附近,誰也沒有消失,歌利亞也還在,仍是一臉無神。他身旁的阿格斯望著不遠處的海,雙眼迷離:「真想再體驗一次。」


雨果覺得下次招收船員務必要提高標準,不能像這次一樣什麼人都招。


微風吹來,半濕的布料貼上了肚子,雨果下意識抖了抖,緊接著一轉頭卻聞到了一股臭味。


「什麼味道?」亞洛也發現了,踢了踢腳下,接著大驚失色,「是骨頭!」他原本以為是白色石頭的東西,居然全都是各式各樣的白骨,而他剛剛踢到的那塊半掩埋的,甚至很明顯是人類的頭骨,頭骨失去眼珠的眼窩望著亞洛,像是狠瞪又像是茫然。


雨果狠狠皺起眉頭:「這裡又是什麼噁心的地方?」


他們目前所在的位置顯然是個小小的島嶼,白骨卻從海裡一路冒出,延伸至島嶼中心,那處有座骨頭堆成的小丘,丘上有個突起,即使遠遠望去,也能清楚看見那是一把白骨形成的座椅,上頭坐著一具骷髏,戴著骨製的王冠,穿著黑色斗篷。


那個霧中的聲音突然開口了:「這傢伙……居然淪落到這個地方了……」


「那看起來挺值錢的對吧。」雨果問。


「話說在前頭,拿走的話可能會被盯上。」那個聲音低聲道。


「哈,不過是個死人,被盯上又怎樣?」雨果走上小丘,踢下無數骨片、骨塊,最後一把抓起那件斗篷。骷髏骨架應聲倒塌,激起的骨頭碎片像是有靈性般飛起,如雨點般刺到了他們的身上。


歌利亞看著指尖被刺出的血珠,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隨著傷口進入,爬進了他的皮膚底下,觸感清晰得讓人頭皮發麻。他與阿格斯對視一眼,在對方眼底找到了相同的不適。雨果的狀況則更加嚴重,他的雙手骨髓深處彷彿爬進了蟲,癢到幾乎讓他想舉起腰間的刀割開手臂、刺穿骨頭——


「冷靜點。」夏弗喊住雨果,抓住了他正打算從腰間拔刀的手,「是幻覺。」


雨果清醒過來,發覺自己居然中招,氣得一腳把那個骷髏的骨製王冠踩爛,「死人就給我乖乖死著!」像是這樣還不夠解氣,他又繼續踩了好幾腳。但隨著他的話聲落下,奇妙而有節奏的骨頭滾動聲卻在他背後響起,連綿不絕。


亞洛的聲音有點慌張:「船長?」


「幹嘛?」雨果沒好氣地問。


「看看你背後。」


雨果一轉頭,就看見原本散落一地的骨頭,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拼了起來,成了三三兩兩的人形骷髏,眼裡燃著藍色的火,骷髏手上還不知何處長出了長矛,在數支長矛的尾端被同時狠狠敲向地面時,巨大的聲響從小丘的地底發出,震耳欲聾。


骷髏兵的攻擊在那瞬間迎面而來。


雨果迅速反應過來,他敏捷地後退閃躲,同時從背後取下十字弩,拉開弩機鎖定骷髏泛著藍焰的眼窩,弩箭迅速貫穿骷髏眼窩,甚至穿過後腦的骨頭,但它卻只是輕輕一晃,似乎絲毫未受影響。


「該死的!」雨果低聲咒罵,迅速拉弓上弦,準備發射第二箭。


此時,歌利亞和阿格斯也已經抄起了手邊的木杖,一左一右朝骷髏兵猛撲,歌利亞首先衝上前,揮動手中的木棍,目標直指第一隻骷髏的胸口。然而,骷髏卻不閃不避,手中的骨矛朝歌利亞腰部橫掃。歌利亞連忙向後一跳,避開致命一擊,腰間的衣物卻被劃出一道口子,微微有血珠滲出。阿格斯則趁機揮舞木杖,擊打同一隻骷髏的腿骨,試圖將其擊倒。木棍重重地砸在白骨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但骷髏僅是顫動了一下。


「小心點,這傢伙很快!」雨果提醒著歌利亞。


就在此時,雨果的第二支弩箭已經準備就緒。他再次瞄準,這一次選擇了另一隻骷髏的胸骨。弩箭再度飛出,精準地射斷了一根肋骨。骷髏有些踉蹌,後退了兩步,但它並沒有倒下,阿格斯見機立刻瞄準腿骨,用力一擊,直接將骷髏的腿骨打飛出去。


骷髏轟然倒地,但它的骨頭仍在拼命地嘗試想重新組合,雨果立刻一個箭步跟上,頭骨被踩碎的瞬間,骷髏停止了動作。


「有用!」雨果對著夏弗和亞洛喊著,「破壞頭部!」


眾人連忙依言照做,隨著一聲又一聲脆響,骷髏的頭骨在他們的默契中被一一擊碎,藍色的火焰也逐漸熄滅。隨著骨頭一塊塊散落在地,骷髏的身體開始崩解,終於化作一堆死物,再也沒有了動靜。


戰鬥終於結束,三人喘著粗氣,盯著滿地的白骨碎片。


「噁。」亞洛差點滑倒,「這白白的肉是啥。」他看著地上不知何時冒出的東西,那已經在剛剛的戰鬥中被踩得稀巴爛,如果不是他眼尖,可能根本不會注意到。


「天曉得。」雨果吐了口口水在地面,他剛剛總覺得自己吃到了一點骨頭碎片。


夏弗突然喊他:「船長,真理號回來了。」


巨大的船桅影子現身在白霧上,接著穿過霧氣來到白骨小島的岸邊,但白霧卻像是實物般沒有被船擾動,而是依舊佇立在海面上。


「難道是幽靈船?」文森微微顫抖。


「沒用的東西,怎麼連自己的船都怕。」雨果冷哼,「上船吧,別繼續待在這噁心的地方了。」


一行人終於又回到了船上,但還沒等船長發出開船命令,原本平靜到近乎死寂的白霧卻突然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擾動,明明無風,卻產出了一個又一個漩渦,海風黏膩到像是水霧,把每個人的頭髮都染濕,在歌利亞消失前曾出現過的雜音又出現了,彷彿貼著耳際發出奇異的頻率,比上次更激烈、更大聲,幾乎要震破人的耳膜,直到被一個溫柔的聲音打破。


那聲音勾起了所有人的鄉愁,幾乎像是母親的懷抱。


歌利亞愣住了。


他錯失過的那些時光都被突如其來的幻覺填補,瑣碎而溫柔的細節栩栩如生,母親柔軟的手、溫和的呼喚、撫著他髮絲的暖熱,幻覺幾乎取代了他的記憶,他甚至以為自己真的曾經擁有過那些。但很快地,他聽到了一聲混亂而瘋狂的尖叫。那是霧中的聲音。陪伴了他們一小段路的聲音此刻正慘叫著,金屬的嗓音像是在鋼鐵上切割般尖銳,囈語著,幾乎像是在呼喚母親,又像是在叫他們快逃。


但來不及了。


怪物從霧氣中走出。它從海中而來,身上披掛著像是聖母般的袍子,海水在它的腳邊湧動,它臉上帶著聖潔如天使般的微笑,它像是海水的化身,像是萬物的起源,見到它雙眼的人都會感到內心的歡愉幾乎湧動而出。


它望著每一個人。


霧中的聲音突然成了具體的話語。相信她。服從她。成為她。


雨果內心突然出現了奇妙的錯亂感,像是每一次他在狹小而半密封的洞穴裡因窒息而產生錯覺時,又像是落海後恍惚間被詛咒的那瞬間。他不只一次感知到了輝煌而偉大的巨大存在,在每次遇見死亡時。但他很確定這不是對神的信仰,他從不像歌利亞那樣追逐著他身上神明的影子,他不信神,即使神明存在。


但他仍下意識順著那個偉大存在的提醒,往後退了一步。那瞬間,他立刻從幻覺裡清醒。面前的根本不是什麼聖母,那是隻怪物。奇異的頻率終於有其來源,那是蟲子振翅的聲響,成千上萬隻,連綿成片,聚合成一個白色的人影。


「迎擊!」雨果大喊,他的聲音喚醒了船上大半的船員。


阿格斯很快舉起武器,順帶問道:「這是霧氣的根源嗎?」


「救命!這是什麼東西!」亞洛也清醒了,拿起小刀抱頭鼠竄。

 

歌利亞的神情像是仍在夢中,但他頭上的藍白鸚鵡瘋狂扯著他的衣服想把他拉走:「救命啊!!嘎嘎嘎!」雨果連忙伸手拉了歌利亞一把,讓他站到自己身後,避免他被鳥抓到禿頭。


夏弗立刻滑到了砲台口,點燃了火焰。砲台射出一發又一發的炸彈,準確打上了霧中的白色人影,把聚合成塊的飛蟲軀體打碎成塊,被火藥點燃,四處飛舞的火焰燒亮了小半片天空。蟲群悲鳴的聲音尖利,驚醒了原本還在迷茫中遊走的文森,讓他驚醒,顫顫巍巍地縮起了伸出船舷半個腳掌的腳,連滾帶爬地躲回船艙內。


霧中出現了另外一個顏色相異的灰色身影,隨著砲台的攻擊快速移動,灰影移動過的區域,白色的飛蟲快速減少,幾乎滅絕。最後,不成人型的白色身影在尖銳的摩擦聲後飛快離去,帶走了團團迷霧,讓月光終於灑落,灰色的影子則是落到了真理號的甲板上。


影子與霧中的嗓音如出一轍,「我等這個機會很久了,那傢伙離開後,霧總算能變回以前的樣子。」人影有著灰色的長髮,髮絲間卻夾雜著斑斕的色彩,像是鱗片倒映著月光。灰色的眼珠沒有虹膜,卻準確地對著真理號的眾人。


是一個詛咒體,已經幾乎失去人類的模樣。


「走吧,這輩子別再見了。」灰影沒有開口,但背上殘破的翅膀顫動時卻發出金屬音色的言語。


「但——」亞洛想追問剛剛那個到底是什麼生物,面前的詛咒體又是誰,但人影擺了擺手,打斷了他:「除非你打算留下,不然什麼也別問。當然,如果你打算留下我肯定是舉雙手歡迎。」


雨果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到詛咒體這句話是認真的。


「別開玩笑了,誰想留在這鬼地方。」他吐了口口水在甲板上。誰知道剛剛那陀噁心的蟲會不會之後又出現。


亞洛也點頭:「對啊!要也是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雨果沉思片刻,「也不是不行,你要是能幫忙打打雜,我倒是不反對。」而且這個詛咒體搞不好比船上某些船員還正常。


「你應該不是大胃王吧,我炒菜手很痠,不能再有更會吃的人。」文森在一旁小聲抱怨。


詛咒體笑了,了然,但充滿遺憾。


「我想也是。那幫我個小忙吧。」他晃悠悠站起,利落地從脖子上扯下一條項鍊,扔到雨果手上。


雨果接住,發覺那是個懷錶,卡榫還彈開了,露出裡面的時鐘,與另一面的畫。懷錶的指針當然早就停了,佈滿了水痕與鏽跡,但仍能看出那幅畫像有多精細。裡頭有兩個人,搭著彼此的肩膀,左邊的人還完整,右邊的卻被刀劃般的痕跡被割得破爛,看不出長相。


「如果你們某天,遇到了叫陶德的傢伙,就把懷錶給他,就說是物歸原主。」詛咒體走到船舷上,發出的聲音逐漸變為近似蟲群振翅的聲響,字句模糊,「走吧,向著月亮去吧——」


他躍入海中,雨果與夏弗連忙衝到船邊,卻只看見海面上泛起漣漪,些許破損的殘翅漂浮在水面,失去了人影的蹤跡。


月亮已經西下,天快要亮了。


「我們走吧。」雨果低聲道,將懷錶收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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