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久|不過期
00.
世上所有的東西都有保存期限。
一瓶牛奶大概可以保存七十天以上,超過包裝上的日期後哪怕外觀看起來沒什麼改變也不會再去喝。
一瓶威士忌如果保存得宜可以存放五年,雖然放更久也不會壞,卻會因為氧化漸漸失去原本的風味和香氣。
一個夢大概從步出校園後就開始過期,一段回憶則是從成為回憶的那刻起就已經過期。
世上的東西大抵是如此,過期就只能丟掉,保存期限拉得越長,縱使不會變質卻已不是當初喜歡的模樣,僅是無法替代又捨不得丟掉的殘次品。
那感情呢?
那一年被眼淚醃漬起來的心意,在多年後的今日掀開來看,又會是什麼模樣?
01.
假日的遊樂園一如想像中的熱鬧。
以活潑輕快的音樂和孩童的笑語聲作為背景,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嬉笑著同行,父母帶著年幼的孩子玩耍,所到之處無不被歡樂的氛圍感染,人人臉上都帶著燦爛的笑顏。
夜久衛輔把工作人員給的遊園地圖塞進包包裡,沿著記憶裡的道路慢悠悠地走著。
他本來有點擔心一個成年男子獨自出現在這裡會顯得突兀,差點忘了自己長著一張會被工作人員要求買兒童票的娃娃臉,一身帽T和牛仔褲的休閒裝扮加上遮掩身分用的鴨舌帽看上去年齡又更小了。唉。
抬頭看著聳立在眼前遊樂設施及建築,高中時他經常來這座遊樂園玩,大部分是和排球社的大家一起來,偶爾是跟黑尾和海一起,不論人數多寡最後總會剩他們兩個走在一起。
隔著一片如濃霧般朦朧的回憶,目光所及之處都變得曖昧不清,那麼多年過去理所當然地有許多地方改變,他卻發現自己說不出有哪些不同。
海盜船或咖啡杯還是十年前搭過的那個嗎?
旋轉木馬是不是整個設施都汰換過了?
完全沒有印象的名稱,看了設施也想不起來,是以前就有的嗎?
等等,他還沒三十歲記憶力已經差成這樣未免太不妙了吧。
夜久震驚的停下腳步,開始認真回想那段不算遙遠的過往,想來想去腦海浮現的只有一張張燦爛的笑容,他才發現原來不是自己忘了,而是一開始就沒放在心上。
02.
第一次以戀人的身分,就他們倆單獨來的時候,黑尾曾問他為什麼輕易說出那麼令人害羞的話語。
起初夜久不知道他是指哪件事,知道他是在說告白那次後翻了個大白眼,平時說起情話絲毫不害臊的人在說什麼。
都說是告白了怎麼可能輕易啊?他咬牙切齒的說,若不是怕對方手上的冰淇淋翻了,他絕對會一腳踹上他的屁股。
怎麼可能輕易呢,面對排球以外的事他並不如他人想得那麼自信。
等意識到的時候夜久只覺得自己完了,無法說明是從何時悄然變質的情愫幾乎快要將他溺斃,心臟好似被撕裂成一片一片,一片狼藉痛得讓他不知道怎麼收拾。
也許說出口一切都會變得輕鬆,但那不過是陷入另一個地獄的起始,他難得的猶豫了。
可是你還是告白了,黑尾笑著說道,歡迎來到地獄。
為什麼說得像沒你的事一樣,你也在這裡好嗎?夜久被他的表情弄得有些惱怒,忿忿一口咬掉大半可麗餅。
黑尾罵他貪吃,將可麗餅的包裝紙往下拉後湊到他嘴邊,嫌棄的表情掩不去眼底滿滿的笑意,看上去莫名滑稽。
「在地獄就在地獄吧。」
如果是跟你一起,即使是地獄也沒關係。
聽懂那些沒說出口的話,夜久口齒不清的罵他平常亂七八糟的廢話一堆,結果該講的都不講,換來對方的抗議。
「我明明有說了,是你都歸類在廢話那邊!」
「這不是你的問題嗎幹嘛怪我?」
被報復似的狠狠捏了臉頰,夜久想反擊卻不小心笑出聲。
03.
就這麼走了一整天,直至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橙紅,夜久在摩天輪前的長椅坐下來休息。
模模糊糊的想起那年山本綠著臉從雲霄飛車下來後撐了一陣子才吐出來,似乎就是在這裡,倒是記得很清楚列夫那個笨蛋不小心把爆米花打翻到研磨頭上,挨他們一頓罵。
手指輕撫歲月留下的痕跡,那當然不是同一張椅子了,藏在上頭的故事都與他們無關,但他總覺得沒什麼太大差別。
黑尾曾控訴他一點也不懂,表情太欠揍惹得他又忍不住動粗。他才不是不懂,只是覺得東西本身不是重點,賦予一樣事物意義或價值的感情才是,所以東西是哪個其實沒差。
但有些事則不然,不光是感情或回憶,就算過期,就算已經不復初見的模樣,不是那個人、那件物品就不可以。
像這樣花大把時間憶起從前,實在不像是自己的作風。耽溺於往事明天就永遠不會到來,更何況他的目標在更高更遠的地方,才沒有多餘的心神用來傷感。
可是現實往往事與願違,有時你必須面對那些才能繼續前進。
他只是需要一點心理準備。面對排球之外的事,他依舊能夠很坦然,可是到底不像他人想的那麼有餘裕。
「我還以為你要這樣躲著一整天或一輩子。」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尾抖了一下,和腦中模擬無數次的畫面有所出入,夜久懊惱的瞪著腳下的地板。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過了一會,黑尾才從不遠處走出來,夜久沒有回頭,維持同樣的姿勢從口袋掏出手機晃了晃。
黑尾嘀咕明明要研磨不要說出去的,熟悉的抱怨讓夜久想笑,實際上他也這麼做了。
夜久從椅子上站起來,轉過身面對他。幾年不見,黑尾的外貌沒有太大的變化,他的領帶卸掉了,微敞的襯衫領口露出鎖骨,西裝外套隨意的披在肩上,多了幾分恣意。
夜久現在才注意到,這傢伙該不會真的認為自己藏得很好吧?先不提標誌性的雞冠頭已經足夠顯眼,一個被現實摧殘的社畜出現在充滿夢想的遊樂園真的超格格不入的好嗎。
「我想打電話給你的時候偶然注意到的。」
他知道自己一但開了頭就停不下來了,夜久忍著沒吐槽,先切入正題。
「聽研磨說你工作挺忙的,怎麼有時間在遊樂園跟蹤前男友?」
前男友,黑尾在心底重複道,一抹情緒從眼底竄過,來不及捕捉便稍縱即逝。
「陪外甥女過來的,」黑尾聳聳肩,「買完票就被原地放生了,還在想要怎麼打發時間的時候剛好看到你。話說你找我有什麼事?」
「搭摩天輪啊。忘了嗎,以前每次都是跟你一起搭。」
意料外的回答令黑尾愣了一下,夜久的反應太自然,彷彿他們只是普通的、多年未見的死黨,而不是分手後就斷了聯絡的情侶。
「幹嘛那個表情,我這麼久沒回來日本了想找前隊友聚聚不行?」
「……那你要叫上其他人嗎?機會難得,約晚餐也許還來得及。」
「你傻啊,都是社會人了怎麼可能一通電話說約就約得出來。」
「你剛剛想打給我時有想過這個問題嗎?」
「沒有,我才不管你有沒有空。」
說完後夜久自己笑出來,幼稚的壞心眼一點都沒變,那一瞬黑尾以為站在面前的還是十八歲的少年。
笑夠後夜久丟下一句要來不來隨你就逕自轉身邁開步伐,還真沒有要等人的意思。
遲了幾秒才聽到身後響起腳步聲,夜久在黑尾看不見的地方揚起唇角。
04.
他們分手了,在那年春天。
最後一次以學生的身分在校園遊蕩,和社團的後輩們合照後又鬧了很久,硬是拖到夕陽快落下才依依不捨地走出校門。
夜久的眼眶紅紅的,他偶爾也會受不了自己某些時刻過分纖細,可是他的戀人會一邊笑他一邊幫他擦眼淚,總會讓他產生錯覺,好像那些東西都會被穩穩接住、都值得被愛。
捏著手帕的手往黑尾的掌心塞,被緊緊握住時感到一陣安心,夜久停下腳步,就著牽起的手把人拉回來,兩人之間相隔幾階樓梯,走在前面的黑尾難得需要仰頭看他,新鮮的體驗讓夜久彎起嘴角。
將另一隻手裡的畢業證書塞進手臂和身體之間夾著,騰出手撫平對方眉間的皺褶,黑尾愣怔的看著他,緩慢地眨兩下眼睛。
夜久自認對他人的情緒變化有些遲鈍,但那個人是黑尾,事到如今還會為了自己察覺到他想藏起的情緒感到震驚嗎?
還想再問時兩隻手都被他捏在手裡,夜久注意全放在他顫抖的指尖和險些掉下來的畢業證書,以至於黑尾再次開口時,他以為自己因為分神才聽錯了。
回過神後夜久比自己想像的要冷靜許多,只是斂著眸子,一語不發的看著自己的腳尖。
動了動嘴唇想說點什麼,他想問,也不想問,那些哽在喉間的字句被他敲碎又硬吞回去,苦澀的味道蔓延四肢百骸。
為什麼要問?想知道的事有很多很多,但那些其實不那麼重要,最重要最在意的那個,他知道黑尾不會告訴他實話。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真奇怪,自相識以來他們明明老是吵吵鬧鬧的,夜久瞪著地板胡思亂想,倔強的不想去看他的臉。
兩人一言不發的僵持一陣子,直至看見黑尾的鞋尖改變方向夜久才慌張地抬起頭,只見他背對著自己擺擺手,背影越來越遠,直到最後消失在視線盡頭。
那個笑著說要和他一起待在地獄的人先離開了,頭也不回地。
說來可笑,當時告白也是在這條浸染餘暉的階梯,夜久還是耿耿於懷黑尾說他告白的容易,明明那時他說完想說的話慫得轉身就想跑,是被那傢伙捉回來面對現實。
剛剛他有在等自己伸手或開口挽留嗎?
夜久想起黑尾曾說過,在地獄裡一日相當於人間一百年,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遠比我們想像的更多。
神經病,誰要那種天長地久。
他覺得眼眶很燙,過了許久仍是什麼都沒落下,興許是因為哭了一整天累了眼淚也流乾,興許是因為他沒來由覺得一天都沒落淚的那人才是最想哭的。
05.
在相遇之前,黑尾想像過無數種相遇的可能性,也想過要是真的遇到了第一句話會是什麼,然而當他再次在人海中找到對方的身影時卻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事情的發展在那一眼後過後開始失控,一開始只是想做好心理準備,想找恰當的時機出現,直到那人受不了喊他,直到現在胡里胡塗跟在夜久身後進了摩天輪車廂,黑尾還是沒有半分真實感。
坐定後夜久壓根沒看過他一眼,興致勃勃地看著窗外的景色,黑尾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這樣,每次都像是初次搭摩天輪的小孩子。
交往的那兩年他們搭過很多次摩天輪,也有過無數次親吻,可那個著名的摩天輪傳說,在頂端親吻的情侶能夠永遠在一起的那個,他們一次都沒試過,因為黑尾總是只顧著看他的側臉,等注意到的時候早已超過最高點了。
也幸好沒試過,黑尾想,徒增沒能完成的承諾一點意義也沒有。
「……你要講什麼就快講啦。」
夜久突然轉過頭,一臉受不了地看向他:「從倒影就看到你一臉便祕。」
「……你到底懂不懂情緒,講成這樣我怎麼接下去啊?」
黑尾愣了幾秒,表情扭曲的大叫起來,暗自抱怨這個人說話還是這麼直接,一點都不體諒別人心情,可是心底又有個聲音小聲地說,你要怎麼在傷害對方後又希冀對方不要傷害自己?
世上不存在童話般的美好情節,愛或不愛都會讓人受傷。
夜久不說話了,那雙漂亮的眼睛瞪著他,黑尾在當中看見自己的倒影,失去控制的面部肌肉擠出一個僵硬的表情。
深深吸了一口氣,夜久卻搶他一步先開口,組織好的話語又被打亂。
「那個時候也是這樣?因為我什麼也沒問,所以不知道怎麼接下去?」
愛或不愛都會讓人受傷,也都會把人逼進絕路。
「不盡然,」黑尾把臉埋進掌心,過了良久才吐出音節,聲音變得模糊。
「我以為你會問我原因,問我該不會又是難笑的段子,或是叫我運氣那麼爛就別再玩真心話大冒險。」
又過了好一會,夜久才從指間縫隙裡窺見那對貓眼。
「可是你什麼都沒說。不是不知道怎麼接,是我突然明白為什麼你不問。」
就像他沒有要他挽留,他也沒有要他解釋什麼。想歸想,但他們不會要。
如果那時他有出言挽留,如果那時他有把話說開,再多如果都不會改變什麼,所以沒有必要。
我們都不會因此改變自己的選擇,黑尾苦笑道。
經歷過昨日的失敗,今天會成為什麼樣的人?不知道啊。
誰都不知道是否能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都不知道這條路倘若真能走到最後會迎來什麼樣的結局,但那不是重點。
想抵達的明日雖然辛苦但並非遙不可及,正因為是自己選擇的路,是自己打從心底喜歡的,沒有不堅持的理由。
沒有人會背叛自己的理想,他們都在為自己所選的人生奮力一搏,即使走上不同的道路,即使分隔兩地,他們之間依然什麼都不會改變。
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認為不能就這麼繼續下去。
06.
下了摩天輪後黑尾接到電話,沒良心的外甥女自己跑回家了才想起他這個舅舅存在,無奈瞥了眼在旁邊偷笑的大人,黑尾隨口應了幾句便掛上電話,耳邊的悶笑正式變成捧腹大笑。
「你也笑得太開心了吧。」
「別一臉不高興嘛,放心放心,我會負責把被走失的黑尾鐵朗小朋友平安送回家,我人很好吧。」
「我怎麼覺得你只是想帶上我這個錢包去吃飯啊。」
「這麼久不見,請我吃頓飯不過分吧?」
夜久故意裝出驚訝的樣子,眼底促狹的笑意叫黑尾很是無奈,他本來只是隨口說說。
「倒是否認一下啊,有你這樣當大人的嗎?」
黑尾吐槽,對象當然是夜久,但他總覺得好像自己也默默中槍,因為他聽見自己下一句問他想吃什麼。
早就料到他對自己的耍賴仍舊毫無抵抗力,夜久露出得逞的笑容,一副不把他吃垮誓不甘休的模樣認真列出自己想吃的,並不真實存在的清單長到可以當成地毯,從腳下一路鋪到出口也綽綽有餘。
黑尾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放棄阻止他,付不出錢大不了把他抵押在店裡幫忙洗碗。
夜色漸濃,襯得遠方的燈光更加炫目,黑尾移開視線,轉而去注視那映照出閃耀星光的眼眸。
不是星星落在他眼底,黑尾想,夜久本身就會發光。
早在日本的媒體開始出現俄羅斯隊伍中唯一的日籍選手,早在貓妖默默現身在這場浩浩蕩蕩的百鬼夜行前他就已經預見,無論多少年過去,他永遠都會是他眼裡那個發著光的少年,帶著笑容眼神堅定地望向前方。
「那個時候,我不敢多看一眼。」
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不小心脫口而出。
黑尾也想過,遠距離戀愛算什麼藉口呢?
自己就算離開球場也不會偏離喜愛的事物,從未想過離開的夜久更是如此。
不是擔心無法兼顧理想和感情,現實很殘酷,無能為力的事很多,但他們都不是會輕易認輸的人,沒有掙扎到最後不可能甘願做出割捨。
也不是擔心自己拖累對方逐夢的腳步,比起停下來等待,回頭催促幾聲後繼續走自己的,甚至故意拔腿狂逼落後的人想辦法追上來才更像是他們會做的事。
但是。
「我怕要是那個時候回頭,以後的路就沒辦法自己一個人走下去。」
07.
兩人默契的停下腳步。從這裡可以遠遠的看見入口,恍惚間黑尾以為自己來到夢的盡頭。
夢裡什麼都有,永遠不會落幕的樂園,輕而易舉就可以觸碰的往昔,還有他最最喜歡的人,在這裡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所有的所有都可以永保青春,永不過期。
真好,可是他不能停留在這裡,有更多重要的東西不會只存在在夢境中。
夜久側過臉看他,臉上的表情很難懂,和他想罵人但頭痛得要死不知道從哪裡開始的表情有點像,黑尾不確定等等自己會挨罵還是挨揍。
「你是不是笨蛋啊?」
可是什麼都沒有。夜久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生氣也沒有笑,平靜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恍若暴風雨前的寧靜,黑尾敏銳感覺到不對勁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走不下去那是要怎樣?掉頭回去還是停留在原地還是換條路走,你認真的嗎黑尾鐵朗?」
語速越來越快,夜久也不等黑尾回答,只顧罵咧咧的扯著他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不論哪種都不對吧?你只會裝模作樣自以為帥氣的往前走,胡思亂想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什麼垃圾話都敢講就是不敢喊累喊要放棄。」
他太清楚這個人了,老愛裝作沒良心的樣子,然後才在那邊自責。他懂得啊,黑尾會想很多很多,自虐的將那些煩惱放在心上最柔軟的那塊,一遍又一遍反覆折磨自己。
一口氣把話說完的夜久氣喘吁吁,用力推一把黑尾的肩膀,兩人都差點失去平衡跌倒。
站在鐵門外側,五光十色的絢爛被他們拋到身後,夢醒了,黑尾看著氣急敗壞的夜久,後知後覺這場跨越時光的戀慕還沒落地。
「你在怕什麼?」
一個字一個字,彷彿怕眼前的人沒聽清楚,夜久說得很慢、很用力。
他想問的不是分手的理由,從來就不是。
「我想問你又在一個人煩惱什麼,為什麼不跟我說,但我又怕你真的告訴我。」
夜久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不知道的時候不曉得該如何是好,知道了也無可奈何,他們都心知肚明,那個時候如果黑尾沒提分手,先走的人就是他了。
「我不懂你在怕什麼,但不是只有你會怕。」
隱約有察覺是一回事,黑尾作夢也沒想過會從對方口中聽見這句話。
再怎麼強大的人也會有難以跨越的高牆,黑尾當然看過夜久挫折或迷惘的時候,但在那些黯淡的時光裡,在最軟弱或不安的時刻,夜久衛輔表現出來的樣子除了平靜外找不到其他更恰當的形容,他總會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擅自把己身的情緒投射到對方身上。
他說自己也會怕。
黑尾低低笑了起來,眼眶和胸口微微發燙。
像是最喜歡的糖果,標籤損毀看不清日期,不知道還能不能吃又捨不得丟掉,鼓起勇氣拆開包裝放進嘴裡,驚覺一如記憶裡的甜美。
以為是失而復得,到頭來才明白誰都沒有失去或錯過,黑尾想抱怨你不也什麼都沒說嗎,想告訴他想太多了就說要多吃魚補補腦子,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擁住對方。
「我還是想吻你。」
在摩天輪上,在任何地方都好,只要是他都好。
夜久伸手回抱住他,想了想又改成摟住他的脖子,黑尾順勢彎下身子,夜久咬上他的唇時痛得哼一聲。
「你欠我的東西可多了,」舔過剛剛留下咬痕的地方,黑尾覺得被他舌尖碰觸的地方都像是觸電一樣,酥麻的感受直衝腦門。
黑尾不太確定他是說什麼,只知道那絕對不是一頓飯就能償還的,來不及細問夜久就吻了上來,滿是叫他閉嘴的意思。
「你這傢伙,是時候把真正的一百年還來了吧。」
想寫這樣的黑夜久:絕對信任對方,知道對方沒有那麼脆弱、不會輕易認輸,但還是會心疼,想在對方受傷挫折時做些什麼,做不到時會為此感到難受。文章裡想表達想嘗試的東西太多了,擔心自己沒寫清楚所以這裡再補充一下
「地獄一日相當於人間一百年」是我瞎寫的,原型是「忉利天一晝夜,為人間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