鴆香、行醫甚好

「見昌先生是做什的？」

「行、行醫……啊哇哇！天哪！我感覺自己要掉下去了！」

巖文軒不置可否的聳聳肩，內心卻愉悅的很，但故意嚇著才剛認識之人著實不厚道，於是鴆香教主只將嘴角的笑意壓下去，勒在個只雲淡風輕的程度，再收緊抓人腰間衣物的手勁，慢條斯理地開口。

「我挺厲害的，見昌先生不會掉下去，放心罷。」

「抱、抱歉、真是失態……」越景平這時方才知曉自身口無遮攔，道歉的同時也看了眼不遠處綁著髮辮的女性正平穩禦劍而行。

好厲害呀、啊不對，果然還是得說更多的話轉移注意力……

「那麼……文軒先生與文樂小姐是……？」

「哦、我倆皆是劍修，師承同脈，不過我較早入門，故而修為比起文樂要高一些。見昌先生呢？有隸屬門派麼？」

「這倒是沒有，」越景平抿了抿唇，若是將視線只往前方拋去，那麼這目之所見只有山川江水，耳邊拂風過，嗯，沒這麼緊張了，「但醫者嘛，這世界乃修真世界，若要鑽研醫道，果真要連修仙世界能用的藥材一併研讀才能集大成，所以醫者就算不專注修仙，也必要有點真氣與修為了。」

「不過、文軒先生您也知道……」學醫男子往腳下一看，又哆嗦了一陣，才自嘲的笑了幾聲，「我不太懂修道，只對醫藥有興趣，就變成武功三腳貓，還需得您親自把我送出來啦哈哈……」

倒也是個真性情之人。

巖文軒默默替越景平下了個初步評價，他並不厭惡這大方承認武功不如人，卻又對己身熱忱所在侃侃而談的性子，況且有醫道在身，指不定能讓他與義妹多切磋幾回呢？

「聽上去像是醫者自有一片江湖，仁心之至可謂難得，不曉得見昌先生是否有興趣與義妹共聊醫道見解呢？」

「嗯？文軒先生的意思是……」巖文軒那瞇起的使人摸不著頭緒的眼朝洛文樂方向看去，越景平隨他面部轉動也又朝前看，而鴆香教主抬手對洛文樂背影點了點，他的義妹就像是心有所感的轉過頭，可禦劍速度不減。

「文樂，見昌先生也讀醫呢，妳想跟他討教一番麼？」

洛文樂眼底毫無情緒的盯著越景平看了一會，看的越景平有些發毛，最終那髮辮偏了偏，將頭轉回去時冷淡的只回兩個字。

「再說。」

再說啊……巖文軒了解自家義妹性格，覺著這回答著實有趣，像是沒有興趣，可隱隱有著給人自證實力的涵義，這樣的表現放在他義妹身上可說是已經有很大的意願了，可越景平就不這麼覺得。

武功彆腳的醫修僵硬的尷尬一笑，瞄向鴆香教主的眼神像是在說這怎麼回事，而被瞄的那人就低低笑了起來，然後無所謂的替腳下的劍降了點高度，傾的像是要斜斜插進面前那座鎮子的土地裡。

「沒事，待會再談！」

※

他們並非落在沉龍鎮，而是距沉龍鎮稍遠些的小鎮子。

巖文軒放下越景平時便眼睜睜看著洛文樂先行進入間客棧，挑了張角落的桌子落座，而那透過客棧大門傳過來的墨綠色視線就像是在問這兩個男人怎麼還不進來？

唉，他是習慣了，可想來見昌先生肯定覺著一頭霧水罷。

「見昌先生，我們打算在客棧這兒先歇一會兒，但還不曉得先生想去哪，不如一同用個膳，然後我再帶您到您想去的地處？」

「啊、好！」越景平有些發楞，與坐裡頭並且對店小二視若無睹、只直勾勾盯著他倆看的洛文樂對視片刻，一回神只得連連應好，接著同巖文軒進到店內。

這對兄妹的互動當真少有……越景平想，只在巖文軒問他是否有忌口的菜餚時回了個沒有，接著就看著這做兄長的開始看洛文樂眼色決定店小二報的菜品要不要上。

洛文樂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但他能感覺到這女劍修似乎一直將視線飄到他身上，是他身上有什麼東西麼，明明文樂小姐與文軒先生才是坐對面的，而他只不過是在另個桌沿邊上尬了個位置……？

「好勒，大白天的不喝酒，就這樣！」店小二應了這點單離去後，巖文軒便轉頭看向越景平，笑盈盈的開始套近乎，「見昌先生，方才我問義妹是否有興趣與先生討教一番，那是因為義妹不只是劍修，還是醫修，只不過義妹學著的只是我等門派內的醫道。」

「兩位是……？」

「鴆香教中人，此乃位於流石島上之教派，先生可有聽說過？」

流石島——那可是要經過赤衣峽谷才能到的了的地方哪！

「哇！那兩位跑得好遠！」越景平嘴巴張得老大，可那地方實在太遠，於是他靦腆一笑，頗有表達自身確實不曾聽過之意，眼見巖文軒無甚介懷後，才繼續接話，「我只熟知浩天宗、天劍宗與合歡宗這塊地界有的藥草與醫理，那些地方對我來說可是全新領域呀！」

「那見昌先生可想借我教醫書一覽？」

「啊、這是可以的嘛——」

越景平本想他教內醫書是否能給外人觀看，卻不曾想巖文軒只抬手朝洛文樂方向伸去，洛文樂便迅速摸出一本書遞給越景平。

「真、真是感激不盡……」

「這包含的知識僅有最低階的應用方式，揉雜了些許我教用藥思路，見昌先生不必擔憂。」越景平有些懵懂的邊聽邊點頭，可在低下眼翻開其中一頁時立刻雙眼放光，揚起音調，正巧嚇到給他們上菜的店小二。

「哇！這裡頭我認得的藥草當真沒多少，但若我沒猜錯，這些藥草效用也與此處草藥錯落不同，好生有趣！」

「不妨說說？」巖文軒笑著應，他已經開始夾菜，而洛文樂在巖文軒默默朝她碗裡放了塊肉後才將黏在越景平身上的神色拔開，意思意思的夾飯塞嘴裡。

「像是這巖上樒，若我判斷正確，可治風寒與肚絞痛，然在此處治肚絞痛乃用紅靈果居多，而風寒採清心草、若花與菊子芴製成的退熱散調理，但巖上樒的效用又不高，故才添加了攀嵐藤當作加強，對麼？」

饒是巖文軒這不修習醫術之人都曉得越景平隨口就能說出這一大串，學醫底子究竟有多深厚，更何況是洛文樂。

於是巖文軒在洛文樂吃沒幾口便放下筷子，像是要用眼神將人燒穿的態勢對越景平所說的話回以肯定的點頭時，開始默默觀察自家義妹的表現，然後隨時多添句話，讓越景平繼續講。

看哪……雖然見昌先生肯定察覺不出來，但他的眼睛可是雪亮的，儘管在外人面前，他義妹就像是呆滯的看著越景平發呆，偶爾點個頭，然而這對他義妹來說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興趣濃厚！

若是放在其他典型小師妹身上，這時候肯定已經挽住越景平的胳膊軟軟的喊哥哥能不能多教教妹妹、哥哥好厲害呀——咳嗯，扯遠了。

他這個做哥哥的，肯定是要替自己的妹妹多爭取一點與感興趣的事物相處的機會了，否則讓文樂自己與人交際，可能在他人理解她心緒之前就要被所有人當冰山供奉起來啦。

巖文軒有點抱歉這讓越景平這餐沒吃到多少，好在他們吃吃凡人食物已經是興趣使然而非必要，而在桌面上的餐點泰半都是進到鴆香教主的肚子裡後，他才停下繼續引導越景平滔滔不絕的話引子，話鋒一轉便拐進個讓越景平摸不著頭緒的地方。

「所以這霧莫散是以如此——」

「見昌先生雲遊多少年了？」

「呃、」越景平頓了一下，洛文樂悠悠的看了巖文軒一眼，像是在隱晦的責怪哥哥怎麼打斷醫修說話，但巖文軒只裝傻歪了歪頭，待越景平回答，「家中年邁父母去世後，我便想著出外看遍天下醫書……百年？兩百年？我也記不清了……」

「見昌先生這一路走來遇著的凶險挺多麼？」

「是還挺多沒錯，」越景平有些害臊的搔了搔臉頰，「不過承蒙這江湖上好心人不少，況且我還沒有亂跑到太陌生的地方，一切還算順遂。」

「那麼見昌先生想到其他地界看看麼？」

「那是肯定！不過這得等我修為上去才行，我……」巖文軒突然用力的搖搖頭，然後笑容燦爛的比了比自己，打斷越景平的話。

「……？文軒先生的意思是……」

「見昌先生，考慮一下罷？」鴆香教主的笑意堪稱春風滿面，「我與義妹武功不差，至少是能從赤衣峽谷走到這裡還毫髮無傷的，所以……」

「雇用我們當護衛如何，很值喔。」

「咦。」

咦。

咦？

咦咦咦？！！

越景平，字見昌，對於這天外飛來的橫福給砸的腦袋停止運作了。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