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
雨草當門鈴響起的時候，Leo才剛準備要盥洗。
他站在浴室前愣了幾秒，沒有回神。直到第二聲鈴響傳來時，他才頂著微微翹起的頭髮，拖著腳步打開家門。
他的視線還沒聚焦，一束數量十分可觀的粉、白相間的玫瑰花霎時擠到他面前。
他看到外送員偏過頭，勉強看著手上的單子，「早安，是……Hewitt先生嗎？有你的花。」
「是的，是我。」Leo的腦袋還沒正式運轉。他困惑地皺起眉頭，機械式地在外送員手上的紙張簽下自己的名字。
「祝你有個美好的一天。」把花束遞交到他手上後，外送員如釋重負般笑了一下，接著很快就離開他的視野。
Leo抱著一大束花，呆滯地看著他的背影。在對方的車子駛離了街道，他才後知後覺地關上門。
他走回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濃郁的花香撲鼻而來，彷彿要將整個空間都撒上天然香氛。這不是Leo第一次收到花束──他偶爾都會收到來自粉絲的好意──但這絕對是他收過最大的一束。
不過，知道自己住哪的人並不多，知道自己回到英國的更少。
過去三個月的時間裡，Leo都在遙遠的美國。電影拍攝的過程很順利，順利到他們硬是比預期的提早了一個月結束工作。就連他都沒想過他會在昨天就到家──他以為自己三月才會回來。
會是誰呢？Leo心中有幾個模糊的人選，但時差讓他的腦袋突然抓不住任何一個人名。
他把花束來回審視，終於找到一張夾在枝葉中間的卡片。
上面沒有署名，只是簡單寫著「獻給你」。雖然是手寫的字，但它們工整得如同印製的裝飾字體。這大概是花店的服務之一。
他還以為會是「情人節快樂」，畢竟今天剛好是二月十四日。如果是節日花束，那百分之百是來自Julian。可是這張卡片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制式，甚至官腔。
大概是經紀公司或贊助商送來的花吧？
Leo笑了笑，把它放在茶几上。他撥了撥自己的亂翹的頭髮，隨手拿出手機拍起來，並且附註「經紀公司送的！」傳給Julian。
沒多久，他就看到對方傳來一句「很好看」。
他聳起眉毛，重新走向浴室。
不知道Julian的進度如何？Leo一邊把水潑在臉上一邊想。
在確定雙方都因為工作不會在家後，他們就果斷把情人節晚餐延後了，他也幾乎忘了今天這個特殊的日期──直到這束花出現。他還以為是Julian知道自己提早回家所以特地訂花過來。
他也不是真的感到失落啦……不過他的確有那麼一點期待是Julian送的，只是從他的回應看來並不是。
Leo刷著牙，自嘲地笑了一下。
「期待嗎？」
聞聲，Leo轉過頭看向駕駛座的Julian。
「當然。」他微微揚起嘴角，浮誇地說，「就好像等了一輩子一樣。」
「我不會讓你等那麼久的，寶貝。」
Julian戴著墨鏡笑道。他的白色襯衫在燈光下泛著溫暖的鵝黃色，沒有扣子的西裝外套隨著他的動作繃緊或舒展；所有行頭不過份正式，但也不會讓人覺得隨便。
即便已經在一起一段時間，Leo還是會忍不住讚嘆Julian的品味。
「怎樣？」注意到Leo的視線，Julian瞥了他一眼。
「沒有。我只是覺得我多麼幸運，可以擁有一個這麼棒的男友。」Leo靠著中間的扶手撐著下巴，眨了眨眼睛，「『我人生中做過最正確的事，就是那天走錯房間──』」
「『我才有辦法遇見你。』」Julian搶在他之前說。
Leo笑得眼睛都瞇起來。「原來我不是唯一一個把台詞背起來的人。」
剛剛那段是他前幾部電影的對白，而且是Julian最常重播的一部。不過他倒是沒想過對方會接出下一句。
Julian又看了他一眼。這次他騰出手，摸了摸Leo的臉頰。
「你下次可以出更難的題目，親愛的。」
「接受挑戰！」Leo提高了音量，略帶雀躍地說。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沒多久就抵達了目的地。
Julian選的餐廳不是全英國最高級的，但隱私性卻是數一數二的。他們跟著服務生的腳步走進屬於他們的包廂，並且各自得到了一杯迎賓飲料跟點心。
「我選了無菜單料理。」Julian捏著杯底，搖晃著玻璃杯，「所以，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笑著聳聳肩膀。
「我還以為你不打算給我驚喜了。」Leo捏起馬卡龍塞進嘴裡。
「這樣就算驚喜了嗎？」
「嗯？」
Leo愣了一下，咀嚼的動作停頓了半秒。但Julian只是盯著他，眼神一如往常的柔軟。
他們的晚餐很快就上桌了。從前菜開始，Leo就被廚師的手藝驚豔。不，或者該說，他怎麼這麼剛好知道自己喜歡什麼？菜色本身的調味並不是他吃過最細緻的，但對方卻將食材本身的味道很好地襯托出來。
一直到主餐結束，Leo都還意猶未盡。他把餐盤上的醬汁撈得乾乾淨淨，任何殘渣都沒有放過。
「天啊，我要給主廚五顆星。」Leo讚嘆。「他肯定會讀心術還是什麼的。」
「你喜歡嗎？」
「我愛死了！」他回答，「我都想要請廚師出來向他致意了。」
「那就不枉費我把小抄交給他。」Julian手掌撐著臉頰，饒富興致地看著Leo。
Leo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端詳了一下Julian的表情，思考半晌後，他恍然大悟般「啊」了一聲。
說是無菜單料理，但Julian事先就把自己喜歡什麼告知對方了。難怪每一道菜都像是圍繞著他的口味打轉。
Julian的臉上有些得意，不過這似乎不是今晚最大的驚喜。Leo看著他對服務生示意了一下，然後他就轉身離開了。
「什麼？」Leo握著叉子，插起一口幕斯蛋糕放進嘴裡。「我錯過了什麼？」
「別急，甜心。」Julian用輕鬆的語氣說。「你可以先吃完它。」
幾分鐘後，服務生重新回到包廂，帶著一大束玫瑰跟一個禮盒。Leo先是瞪大眼睛，然後他突然意識到有哪裡不太對勁。
Leo接過花跟禮物，伸手拿起放在上面的卡片。同樣的邊框，同樣的字體，不同的是上面的「情人節快樂」幾個字。
「這個玫瑰……」
「看起來也像經紀公司送的嗎？」Julian眨著一邊眼睛，打趣道。
他的話讓Leo腦中突然彈了一個響指。
他恍然大悟，「上次那束也是你送的？」
「嗯哼。」他承認，「那是歡迎你回家的。」
「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Leo失笑，「我還在限動上標註了公司，行銷部一定覺得莫名其妙。」
「原本是這樣打算的。不過我突然覺得，今天再揭曉或許也滿有趣的。」Julian喝了口水，「驚喜。」
Leo把鼻子埋進花朵中間吸了一口，「我當時還以為……」說到一半，他的聲音就漸漸淡出了。他不想讓Julian覺得他在抱怨，畢竟他們早就約好要另外慶祝了。
他抬起頭，剛好對上Julian的視線。他的手越過餐桌，輕輕地握住Leo。
「我不會忘記任何一個節日的，親愛的。」Julian的笑容跟平時一樣溫暖，「只是對我來說，今天才是情人節。」
「今天已經二十四號──」
「不，跟你在一起慶祝的日子就是情人節。」他強調。「跟別人不一樣，專屬於我們的。」
從對方眼中投射過來的堅定讓Leo有些當機。他的嘴巴開合了幾下，但是他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他的眼角突然感到刺痛，似乎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正在醞釀。他轉動了一下眼珠，盡可能把那股感覺擠回眼眶裡。
可惡，他一點都不想在大庭廣眾下哭著離開餐館。
「致全世界最棒的男友。」Julian像是要宣誓就任英國國王般，「情人節快樂。」
那雙深棕色的瞳孔滿溢著男人對他的認真。它們就像海浪一樣淹沒他的頭頂，沖刷進他身體，將他的器官都泡進黏稠的愛意裡。
Leo盯著Julian。他覺得自己忽然難以呼吸。
他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提醒自己現在還不能哭。還不能。
「情人節快樂。」
他扯開嘴角，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