飼主的心理建設

無論經過多久，卡伊洛斯依然對好哥哥的評價感覺複雜。似乎他得先是一個優秀的、可靠而體貼的大哥，接著才是他自己。

「你很少拒絕我們的要求。」出發前往沙漠的前夕，妹妹趴在地毯上摸著貓，她掌下的貓咪長毛炸得不成樣子，卻不知怎地不敢反抗與動彈，可憐兮兮地張嘴發出無聲的弱小哈氣。

卡伊洛斯看了她一眼，只淡淡提醒：「不要摸得太大力，還有，不要讓西里爾在冰箱裡塞滿冰淇淋。」

「你還沒有回答問題，卡伊洛斯。」

「我想想......」他停下手邊將被用藥品裝袋分類的動作，指甲無意識地在掌心摳挖，「大概是因為我是哥哥吧。」

因為我是哥哥吧。

如何能成為被弟妹信任依賴的兄長，又同時維持自身想法的平衡，乍看之下似乎是沒有衝突的兩件事。然而每當肩上的擔子累加重量，堆疊的文書和代辦事項越來越多，想要開口求助的情緒剛冒出一點芽就被自己親手掐斷，他又會重新思考一次——是被誰逼迫了嗎？好像也沒有。

卡伊洛斯記不起來第一次把弟弟抱在懷裡，有沒有感受到傳說中獲得手足的純然喜悅；也不記得妹妹會走路之後朝他跌跌撞撞而來，觸碰到的柔嫩掌心是不是和想像中那般小巧。

他其實什麼都不記得，不確定是不是刻意忘記了，或是當父親耳提面命他應該當一個優秀的榜樣、卡伊洛斯感受到的並不單純是「以後會有人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安心，而是一種難以名狀的希冀。

嚴厲的父親底下，遭受責罵與逼迫的再不會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最初的他是這麼想的。

後來變成什麼模樣了呢，卡伊洛斯又一次代替父親參加妹妹的家長會，露出恰到好處的紳士微笑替弟弟擺平惹出的麻煩，回到書房繼續未完成的工作......這些循環成為他的日常，趴臥在腳邊的貓——他的第一隻貓，一隻高齡的伯曼貓——輕輕蹭著褲腿，將長而柔軟的貓毛沾黏在上頭。

那或許是他難得作為一個人的時刻，單獨的、沉默的個體，貓咪沉重的呼嚕聲和軟而細密的毛髮輕撫皮膚，留下麻煩難清潔卻無傷大雅的印記。這隻伯曼貓沒有名字，卡伊洛斯從父親那裏接來的，牠從營養不良鬱鬱寡歡的模樣被養得油光水滑，他想，父親不僅不適合作為一個父親，也沒有作為主人的自覺。

我可以做得更好。卡伊洛斯第一次有了拼命的念頭，因為一隻不知何時會死去的貓。

後來認識的人們說卡伊洛斯是個好主人、好哥哥，兩者混雜成難拆解的描述時他偶爾會感到混亂，究竟是弟弟妹妹的好主人、還是哥哥？

他負責了弟妹們的大半童年，負責生活善後，負責填補成長過程中屬於家長的缺失。當他人用讚揚的口吻說卡伊洛斯真是個優秀的兄長時他會想，能不能別這樣。

能不能——

懷裡的焦糖色緬因貓蹭了蹭他，卡伊洛斯才想起自己直到最後也沒有替最初的那隻柏曼貓取名。或許並不是個好主人吧。他對此沒有任何情緒，不過是不想再看見那副病懨懨的、本不該是如此的模樣罷了。

「你好像很少拒絕我們的要求哦。」弟弟往冰箱裡搬冰淇淋的時候，卡伊洛斯坐在沙發上摸著貓，「因為你是哥哥嗎？」

「大概不是。」這一次他換了回答，「我習慣了照顧嬌生慣養的貓，不會棄養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