¹風落沙塵 _ 上

¹風落沙塵 _ 上

𝙴𝚌𝚑𝚘𝚏𝚊𝚕𝚕 - 𝙰𝚕𝚊𝚒𝚛 𝚗 𝙴𝚕𝚒𝚊𝚜

Day 0.


  吉普車呼嘯著駛進營區的時候,亞萊爾的身體還半掛在搖下車窗的門外,手裡抓著一叢不知道何時撿來的風滾草嘖嘖稱奇。


  「嘿,埃里!我覺得我們應該接點在沙漠裡的案子,這裡的氛圍可比城市好多了——」


  亞萊爾大笑著鬆開植株,圓滾滾的球型植物立刻被狂風挾帶著飛上沙海浪尖,很快就消失在他們的視野。司機有些古怪的回過頭看向彷彿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青年,埃里亞斯嘆了口氣,低聲對司機道了一句抱歉。


  「把你的身體——跟精神體收回來,我們快到駐紮點了。」他瞥向追在吉普車後方急速奔跑的耳廓狐,心想還真是讓這倆回了一趟精神上的家鄉。


  直到實際下車帶著工作證準備報到,埃里亞斯才終於能分出心神觀察起周遭的設施,物資設備雖然受限於沙漠天氣只能盡量從簡,但看得出營地並不簡陋,一些他見過的、沒見過的觀測工具不要錢似的一一展開,饒是他這種沒什麼物慾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兩眼,盤算著如果撥出一些資金替工作室添購其中一兩樣設備,會不會影響明年可用的預算。


  亞萊爾跟著OMSI的工作人員走在前頭,卻沒有錯過後面有些不自然的停頓,雖然沒有哨兵優於常人的聽覺,可他比流動的黃沙更善於覺察變化,他知道埃里亞斯總為了顧全大局,在理性的牽制下做出一點拋棄自我的犧牲,或是停下本該大步向前的腳步。這可不是個好習慣,青年在心裡咋舌,他得想辦法讓埃里亞斯放下這層顧慮。


  而相比埃里亞斯的謹慎,亞萊爾面對未知的一切顯得過分從容,尤其體現在此刻兩人剛抵達分配到的營區帳篷,埃里亞斯尚在檢查有些陳舊的營繩,亞萊爾已經溜進帳內開始掛起照明用的吊燈,然後癱坐在只有睡墊的帳篷地上。如果問起年輕的嚮導為什麼如此魯莽隨興,他只會笑瞇瞇地回答你:反正埃里會打點好一切的。

  曾經埃里亞斯思考過是不是自己的過分細心讓後輩學會偷懶,後來他嘗試過刻意不去留意現場狀況,卻發現亞萊爾依舊能察覺那些潛在的危險,只是表面上看似毫不關心而已。


  亞萊爾是藏在鞘裡的刀鋒,埃里亞斯想。他用外表將自己的鋒芒收斂得很好,然而見過鮮血的刀便藏不住戾氣,猶如他那以隨心所欲包裝的無畏,偶爾也會將埃里亞斯的雙眼刺的生疼。

  和他相比,自己就像是那副沉重的刀鞘吧,埃里亞斯苦笑著收回檢查營帳的手。事故落下的腳傷如漫天風雪絆住他前行的腳步,所以他只能強迫自己停下,然後將一切收攏進鞘裡握緊。


  「這好像是我們第一次一起露營?」


  輕快地語調在厚重的風沙中響起。彷彿埃里亞斯的心事與自己毫無關係,亞萊爾一點壓抑的、焦慮的情緒都沒有,一邊跟在埃里亞斯身後撿拾對方為方便做事而脫下的外套,然後隨手將後背包扔到角落,大衣都沒脫就抱著手裡的布料躺倒在埃里亞斯鋪好的睡袋上,蓬鬆的羽絨立刻被壓成一張薄皮。後者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把剩下的睡袋挪開幾吋。


  「不要壓在睡袋上面。」埃里亞斯唸了一句,「如果在山間小屋借宿那次不算的話,是第一次沒錯。」


  「太可惜了,我們應該多出來露營……確切來說,你應該多到大自然裡走走,別老是悶在城市裡呼吸懸浮微粒。」


  埃里亞斯垂著眼眸沒有回話,亞萊爾也不氣惱,在睡袋上翻了一圈,半趴著仰起頭看向年長的哨兵,「我知道你會說你的腳傷不適合長途跋涉,但公事上的出門就不是出門了嗎?你不會要跟我說兩個月前追查走私集團的案子,可以全程開車坐辦公室吧?」

  「那是公事,為了公事犧牲一下自我不在討論範圍——」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埃里。」亞萊爾極其誇張的嘆了一口氣,「我不在乎……好吧,可能還是有點在乎,總之我不管你的個人前途要被犧牲到哪裡去,但你的精神狀況非常糟糕,就算我幫你梳理了絕大部分,剩下的也還是非常糟糕。」

  「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是帶領我完成新人訓練的哨兵,埃里亞斯長官。你沒有必要斷送自己的前程在烏煙瘴氣的城市裡。」


  「我們都是軍人——或者說,我們應當生於荒野,對這句話你應該比我還更有體會。」

  亞萊爾伸出手,接住跳起來對他張牙舞爪的藪貓,熟練地從下巴一路摸到後頸,將暴跳如雷的精神體安撫下來,「不是嗎,我們荒野事務所的所長先生?」


  「……你太吵了,亞萊爾。」埃里亞斯低聲咕噥了一句,卻沒有如往常面對嚮導滿嘴謬論時義正嚴詞地反駁,只是勾勾手指把藪貓叫回身邊。


  他留給年輕的搭檔剩下半天安靜到有些死寂的夜晚,自己沉浸在往事勾勒的泥沼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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