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此耿耿
荆九我看见赤焰的火光,将我烧成通透灼目的明亮。
极痛中望见极乐的模样。
——欣喜若狂。
一切狂念,一如灭焚。
无端渴欲,还归彼身。
※ ※ ※
【序幕】
“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苍白,漆黑,简净到没有一丝情色,然而他的眼睛……
“怎么?”
看一眼就觉得心慌气促,呼吸困难。
“哦?”
雾气氤氲,明光弥漫,仿佛天河。
“这么说来,是高天孤月了?”
不……
那天河像是魔界的……
并非人间。
凝视越久,越能感受到那令人心底滋生暴虐的魔力——
妄念丛生,饥渴难耐。
※ ※ ※
【第一幕】
极轻微的——“卟”——的一声。
对常人来说几乎无声的动静,在他,却犹如惊雷。
他并未再加查看,矫健如龙的身影兔起鹘落,瞬间便完美隐匿。
那里有颗精准的子弹射穿了人体。
他霍然扬首,余光四顾。
已经开始弥漫铁锈味腥甜的空气中,纤细的白色发丝从容飞动。
翻滚。跌倒。
尖叫。怒喝。
奔跑。哭喊。
再突变为诡异的沉默。
——像一幕廉价的默片。
种种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武器,已纷纷从它们各自隐藏之处骤然现身在天光之下。
原本浮动在黑暗基座上,精致奢华浪漫无限的白色婚礼,瞬间便跌落进鲜花和种种美饰下的真实深渊。
空气中,有种蓬然到让他兴奋,却充满生机将灭余烬的……
有趣的气味。
卫庄不由自主屏息,慢慢眯起了眼睛。
手指扣上扳机,骤然旋身。
枪口锁定远处拂卷不定,此刻正被微微掀开的白绸帷幕。
那是一只……黑的鹤?
优美如弓的黑色身影正目视着他,却又似全然未见。
大慈俯视下临的空茫。辉煌浩荡背后的冷冽。
流淌在空气中,抑或妄想里的……
簌簌难耐。
方才,悲悯的神明足踏尘土,忽然便赐予了死亡。
现在,他要离去了。
不……
不是鹤。
是乌鸦。
象征着“死亡”的鸟……吗。
抑或是——
“光”?
冰雪般的目光重新凝聚。
食指断然勾动。
枪口微微上跳。
呯然出膛的子弹,径直扑向那下令者心的目标。
戴着黑色指套的食指轻贴在神明的微笑上,却像是个温柔的请求。
那么,为我保守吧……
这是秘密。
白绸的帷幕被风卷落。
卫庄冲过去,手一挥。
毫不意外地,帷幕后空空荡荡。
……像是他此刻跌落尘埃的渴望。
空中有什么,飘飘摇摇。
终究落进他掌心。
——是一支极细小的,乌鸦的绒毛。
※ ※ ※
【第二幕·第一场】
隐身在特等座黑色薄幕后的黑帮大佬卫庄,忽然被舞池中心那个妖艳的身影攫住了视线。
跳荡流泄如丝般流光的双目。
唇角懒洋洋漫不经心的似笑非笑。
明明漆黑,却柔滑贴身到近乎透明的轻薄布料下,略显苍白,却更让人想摧折的修长躯体。
迅快利落又融入了各种骤停亮相的巧妙舞步,时时刻刻强调着他那柔韧灵活如水珠滚动般流畅毫无窒碍的动作,那流水般线条柔顺,并无一丝赘肉的身体。
刻意设计的各种细微动作和小表情,不断强调着他烟雾般的眼神,妖魔一样的嘴角,他的腰,他的腿,他的臀……
他身上每一点撩人勾诱,令人失魂之处。
不是没见人跳过。
知道他偏好的每个人给他的招待都大同小异。
然而,如这般神明堕入凡尘,绽放妖艳的情景……
就可遇而不可求了。
舞池中心已然魔化的神明抬起眼,看向他。
似无焦距的宝石下,淡然绽放出一抹令人情动的微笑。
——然而,到底是对谁?
卫庄定定又看了几眼,转过头。
岿然的山岳冷酷依旧,言谈依旧。
烈火却在皮囊内狂暴燃烧。
极冷和极热。
彼此酷毒,往复交煎。
已经忍耐得太久。
早已忍耐过太久。
到底是什么,能让他在此刻平静的冷漠之下,如此一点一滴不可逆转,终究势如燎原地……
化为妖魔?
※ ※ ※
【第二幕·第二场】
一舞方罢,舞者在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中退下舞台。
未几,毫不意外地,出现在只剩下卫庄一人的包厢里。
——媚色随步来,妖气上冲天。
舞者来前已经卸了妆。
似乎是长久浓妆和暗夜出行的结果,舞者面无血色。
苍白得像奥热夏夜里寂静的月光。
只有那格外柔嫩湿润的嘴唇和浓郁幽深的双眸,带着一丝浅淡的鲜活。
站在门口打发了引路侍者,舞者回过头一笑,向他走来。
步态舒缓曼妙。
眼神亲昵而诱惑。
此刻本该神魂颠倒的他,却依然冷静异常。
——除了半隐在衣角下高高隆起的阴影。
这不是只黑猫。
这是只隐匿在暗夜里,目光灼灼的豹——
甚至,是条漆黑如整块宝石雕刻成的蛇。
——珍贵、危险又刺激。
诱惑与死亡之间,究竟有多远?
卫庄冷着脸,看舞者仿佛试探又似乎笃定地,一步一步……
微笑着从容接近自己。
直到停在自己面前,眉毛轻挑。
未出一言阻止的自己,到底还有多少冷静可言?
不过……
与畅快而又狡猾的死亡贴面共舞……
似乎是乏味人生更好的调剂?
他忽地扯出一抹笑,伸出手用力一拉。
※ ※ ※
【第二幕·第三场】
“亲爱的,用刀,用枪,还是用我自己杀死你……有什么区别吗?”
这个人……
是我的。
这个人的命,是我的。
林木掩映下的阔大山园,长窗月光下只打亮小灯的寂静室内。
吧台内的卓然。吧台前的自如。
酒液倾入杯中的清澈声响,打破了这目光和举止交织成的幽暗。
宽圆的酒杯在他的指间举起,如力量的迷醉。
宽圆的酒杯被他的手指接过,似沉入了梦寐。
墨鸦轻轻晃动着酒液,似在嗅香,始终含笑的眼睛却依然目视着他。
不离左右。
看什么。
估量杀死我的方法?
他在水晶的倒影和酒液的反光中深思。
墨鸦垂下目光,就杯轻啜了一口。
卫庄抬起头,一眼便看见——
那两片淡然的鲜活上,忽然沾染了薄薄酒色。
用指腹去擦拭,抑或某人自己舔舐,都很容易当下就擦枪走火吧。
哦,最后那一项是必需的。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弄清一些事。
所以……
节奏必须在他掌握。
略显粗糙的指端,撩擦着耳缘,揉蹭着耳垂。
挑开领口的轻抚格外温柔,对手肘后方的按擦也是一样。
摸过手腕时按动了脉搏,拈起他的手时,唇又将他的指节烫伤。
放开他的手,自然而然握住他窄而细的腰。
似乎恋上了那种触觉一般,在腰侧反复抚弄许久。
终于,离开了那里,热烈的火力笼按在最不能经受挑逗的那处。
他也太高估我的自制了。
墨鸦微笑着,很有礼貌地略一挺腰……
对那无礼的掌心硬了一下。
“为什么不动手?”
冷酷的山岳用指掌无声指出他身上暗藏的一切杀机——或许,也顺便摸够了之后——又转回他面前,投以严峻的审视和逼问。
“唔…………因为被你的美色所迷?”
迷迷蒙蒙的醉人柔和回以一瞬清明,又漫不经心地咬着杯边笑开。
“我取悦了你?”
“很显然……是的。”
他的笑声和他本人一样可恶。
他眼中的神色,比杯中正摇荡不休的酒液更流光溢彩。
……得多。
※ ※ ※
【第二幕·第四场】
自如的将自己投入沙发里。
高峻的站在沙发后。
他只是那样随意地坐下,就坐成整个世界的魅惑。
卫庄沉默着,指尖暧昧地历历勾勒怀中俊美头颅的眉弓。
勾勒已尽,又飘然一滑,落在那人眼睑。
墨鸦漆黑的长睫顺着他的指尖簌簌合拢,在他指腹下微微颤动,颤动成些微刺痒的茏茸。
脸颊微冷,像是白色的大理石。
鼻梁挺直,人中的线条分明滑润。
唇……
唇一样有些凉,却好像有什么在那层薄薄的唇皮下,暗暗涌动。
……将他逗引。
像是柔韧的,似有吸力的……
浆果。
心中微微一荡,指尖便有些粗鲁又隐含情色地从那柔细的嘴角探入,去抚摸那人的舌尖。
模糊的轻笑在那人喉间滚动。
是谁轻含住他的指尖,用整齐雪白的牙齿惩罚般咬了一咬,像是幼豹们在嬉戏?
有点湿漉漉的温热柔软试探一般,带着飘忽不定的刺,带着电,触到他。
只电光石火的一触,便退回热情幽暗的深处。
想要把手指更深地刺入,从潮湿又温暖的深处,把那条滑溜得无法捕捉的小蛇……
彻底勾出来。
狂乱如风暴在心中升起。
他违背它,果断抽出被沾湿的手指,跋扈地滑进敞开的衬衫领口,揪住他的红。
这漆黑得像夜的,穿的却白如雪。
那人忽然握住他的手,徐徐抬眼——
“先说好——我比较习惯在上面。”
居高临下的卫庄俯视着,像是评估,又似审视。
终于,微屈起指节,从墨鸦咽喉自上往下,似有若无地刮了下去。
他知不知道,这个表情太过动人?
在指节下来回滚动的喉结终于控制住了吞咽。
颠倒的面孔倒映在墨鸦眼中,沉入心底,勾起奔腾不休的欲望,令他柔和的微笑显得愈发内蕴霸道。
“可以。”
似乎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卫庄慨然应道。
“——不过,我在上面。”
放平视线不再看他的墨鸦,脸上的微笑丝毫不变,眼底却卷起层层叠叠的怒涛。
那欲望的深渊,到底是漆黑的,还是雪白?
很好,没有无益的争论。
带着奇怪愉快心情的卫庄用手指托住墨鸦的侧脸,指尖抚摸他下颌的另一侧。
另一只手则按在他头顶,轻柔如爱抚。
墨鸦一脸舒适地将下巴安置在他掌心,丝毫不在意指间逐渐加深的压力与掌握。
“如果……现在,我双手向相反方向动一下?”
卫庄忽然低喃。
他垂落的鬓发和长而直的睫毛在脸上落成修长阴影。
——扭断我的颈椎?
“那我就太亏了,”如同清凉夏夜的魅惑妖魔闭目微笑,紧贴沙发扶手的右手略微抬起,竖起食指,左右轻摇,“我可还没……尝到你。”
——或许自己真的该杀了他。
卫庄低垂目光,似是深思一般抚摸着那凉滑的发丝和苍白却意外细腻的下颌。
反反复复。
除去那来自幽夜却能照映观者内心的颠倒魔意……
他到底有什么不同?
到底是什么点燃了恐惧和渴望,使自己忽冷忽热,如遭殛焚?
是这温热滚烫的不驯?
这月光下醉人的深渊?
他将唇按在他发心,极慢地摩挲。又停驻。
在自己唇上,感受到他。
勃勃跳动,如同战鼓。
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徘徊往复,状若痴迷,不愿离开?
这本该只凝结超越妄念和尘俗幻梦的美丽,却是为了什么,才化作黏稠又深寂的暗夜本身?
——却愈发勾动心中狂念。
突如其来的杀气霎时消散,一如它到来般迅速。
他霍然扳平他的脸。
墨鸦立刻顺从无比地仰头,却在双方唇片胶着的下一刻,将卫庄凶猛吞噬,将他连肩颈一起,整个抱住——
像是等待得太久,早已迫不及待。
他饥渴已久。
早就……
等不及了。
※ ※ ※
【第三幕】
烈火般熊熊燃烧的欲望。
野兽一样。
没有任何伪饰,也不可能假装成功的,欲望本身。
又因夹杂了什么深沉复杂到说不清楚的一切,更形浓烈。
饥火中烧。
势在必得。
哪怕下一刻世界灭亡,死神到来,现在也要得到!
得到!
得到!
【躯体的交情什么也得不到。】
他说过的。
他忘记了。
他想,也许该看对谁。
正在喉咙深处霍霍狂跳的,到底是欲望,还是渴求什么的证明?
润滑和扩张是那样匆忙。
是和被撕扯抛弃的衣物一路迤逦完成的?
抑或,他们都忘了?
津液横流,步伐踉跄。
艰于呼吸的狂热。
毫不放松的纠缠。
几乎裂解躯体的渴望。
他看见他,苍白化作赤,妖艳如醉狂。
他看见他,中天升为月,矫矫久低昂。
相对的躯体毫无羞耻地紧贴。
卫庄在欲望的疼痛和疼痛的欲望中额际渗出冷汗。
意外稳定的视线中,墨鸦正向着他。
进入。
他向着他。
朝圣一般。
一寸一寸前进。
征服一般。
一寸一寸深入。
深入的每一寸,他的痛苦。
同样他的痛苦。
不情愿被打开的身体疼痛着……
不情愿被打开的心灵痛苦地挣扎跳动。
在他胸膛的至深处。
在他凶器的刃尖上。
卫庄大汗淋漓,怒视着胆敢来犯的亲密人。
肌肉在断然峻拒,极力推斥……
下肢却执意裹挟,决不放过。
——他的目光,恶毒又勾引。
那样锐利冰冷的欲望。
那样火烫灼烈的渴望。
墨鸦微微笑,极力温柔,却无比坚决地前进——
带着像要把卫庄完全吞吃下去的恐怖气势。
前进。
——像是要把修长刀锋,整个捅进眼前这个胸膛。
卫庄艰难地忍耐胸腔中如割似裂的疼痛和不适,深深吸了口气。
他分不清,这些如割似裂的疼痛,是否主要源于随之到来的,狂热的欣快。
似乎墨鸦并非扎进了他身体的深处……
而是重重扎在了他肺上。
随着每一次呼吸……
彻底入侵。
早已陌生的彼此,重归其位。
他回来了。
几乎排开一切肌肉,骨骼无间相接的瞬间……
安全回到身体。
本该如此。
本该如此。
各自闭目的一刹那,庞然的静谧凭空降临,在躯体中回荡。
恐怖的深入。紧握的温柔。
卫庄扬起头,忍不住痉挛似地绞紧他的肢体。
似困缚,又似相依。
这具躯体明明如此强健,肌理分明,却没有丝毫粗糙之感——
美得像是力量本身。
被修长手指划过的每一下,都能得到最完美的应和。
似乎这个灵魂本身会鸣唱——
鸣作龙吟。
这种猛然涌上胸口,让心中瞬间空空荡荡,又复满溢的感情……
实在恐怖。
墨鸦静静合拢滚热双目,趋前吻住那湿润似含流光的唇舌。
贪婪吞咽之余,将自己更深地送出。
送给他。
他驱逐,他则抽离。
他进攻,而他还击。
沉闷又狂暴的打斗缺乏伴奏,惟有修长有力的手指在不住追逐,试图弹奏这无弦也无键的琴。
卫庄的胸膛生出有形无形的刺。
痛和痒。
……以及得到短暂解放的舒畅。
他的一切都是昂扬。
他的眉眼。他的头颅。
他的唇舌。他的胸膛。
指尖,骨节,肌肉,线条与光影——
以及本该柔软的一切。
墨鸦自下向上欣赏着。
摇曳的视线似有形的轻柔爱抚。
毫无保留的无声赞叹像是无形的鞭子,反复抽打着骄傲居上者的喜悦和兴奋。
你喜欢吗?
温柔的侵犯者,掌心却毫不温柔地紧握着“他”。
同样并不柔滑的拇指,指腹毫不犹豫抹擦过那略呈黯色向后卷翘的前端。
用自己霸占和驰骋于他的卫庄僵硬了一刹,肌肉窜过无数电流。
肌肉抽搐般相互聚拢,企图齐心协力地驱逐来犯者,却又被更无情地挤开和驱散。
墨鸦耐心的手轻抚过他挺拔有力的腿,缓慢地爬行着,回到热源。
再沿着他受激后越显挺直的戈矛底部,一路摇摆向前。
倍感警惕的移动着想逃离。早有所备的将臀握紧。
半非全心奋力的挣扎和并不停息的探索,造成了更多污秽的湿濡。
在滚烫指节把玩顶揉下不由瑟缩的微凉软裹,在粗糙指尖反复触摸抚蹭下倍受刺激的火热又麻木的开口,配合摇摆着不住深入又稍稍退却以便卷土重来的坚韧凶器,应和成并不狂躁,却过分深入的亲密。
他在震颤,在摇荡,在骤停与疾行间狂放。
他在邀请。
那样毫无羞涩,却带着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期待懵懂天真。
那些湿热柔软的内在。那些饱满柔腴的真实。
那些刚硬倔强的光影。那些紧锢纠缠的企图和命运。
具现为这湿淋淋的眼睛,滚烫微张的淡色嘴唇。
这翕张不止的柔软开口,极尽挺立的刚硬尖锐。
这津液横流的动人狼狈,力不能支的情色诱惑。
这恶狠狠的疯狂,蒸腾的极乐。
……以及无尽高热。
他向他全力注入,毫无保留,也向他求索,尽情汲饮。
口干舌燥,却又涌出津液。
肌肉和皮肤的融合和爱恋。
污秽和快乐本身。
我们又在何处?
我们已无法分离。
想吞食你,饥渴难耐……
欲望是无底深渊,他不知餍足。
咬啮你的骨和血,可我不能失去……
不能。
想杀死你……
满足那么难。
得到太容易。
不能杀死你……
完全的得到只有一次,没有以后。
所以,得忍耐。
必须……
必须忍耐……
卫庄吐出被他含咬得湿漉漉的墨鸦的耳朵。
微感抱歉,却又狂性难耐地舔舐着仍在缓缓冒出的鲜血。
津液溢流在耳后,滑落颈项,带来高热中一点点微凉。
卫庄喉间被他自己强忍到苦闷的呻吟,实在太过催情。
墨鸦陶醉地听取片刻,微笑着转头去舔他。
微凉的鼻尖在耳际蹭擦,发出扑簌簌的宁静响动。
陷入耳屏软骨与细微血管中的齿尖忽而像被柔韧皮骨弹开,忽而又在湿漉漉讨好般的舔吮后,悄然返回。
墨鸦享受得那样理所应当。
似乎他们本是心意相通的爱侣,而他不过是耐心地将他重燃。
薄薄的汗水,蒸腾的热力。
似乎是要极力相互推拒,却又全然无法自拔地相互追逐爱抚的手掌和身体。
耳腔忽然充满了墨鸦唇间那格外清脆的水声和他正四处触碰的湿软制造的火热刺搅。
如此嘈杂,却又不自觉地感到醉人的空白甜美。
大脑慢慢变得麻痹。
似乎为了摆脱那令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情欲,他发狂地吸吮含噬着他作为纾解和报复——
却将自己径直送上山巅。
无法言喻的快感瞬间穿透了大脑。
强烈到头脑为之停摆。
那种空茫极其令人陶醉。
让人什么都不想记起。
只要不离开它,怎样都……
……都可以。
卫庄试图凝聚目光,极力从那几乎快要令他没顶的麻痹和空白中挣扎而出。
费尽心力。
然而,每次他几乎要挣脱时,墨鸦就将他……
再向下拉落一点。
亲爱的……
别挣扎了。
别试图逃走。
我已疯狂。
我早已疯狂。
逃?
不。
我不会逃……
我又为什么要逃?
这淡到无色的唇,吻都带微冷;
这轻盈的妖气,瘦得几乎有些硌人;
这病态的苍白,却噙着亲昵活泼的勾诱;
这修长纤细得过分的身体,却令人燃起无法扑灭的烈焰欲火——
愿将他摧折……
愿被他摧折!
※ ※ ※
【第四幕】
有些薄淡的柔情足以将人粉碎。
有些平静的残酷蘸取了喜悦的泪水。
在那幸福和绝灭的闪光中,是谁模糊又清晰的侧影?
教人沉醉……
教我沉醉。
你想得到什么?
……怎么得到?
我想得到你。
……我已经得到了。
我们是彼此所缺失的。
你也懂得。
看见彼此的第一眼,就知道。
哦?你未免太有自信……
如果我拒绝世界上存在“我必需的”,决定杀你呢?
我不反抗。
不过,只能你来。
我当然拒绝,被别人谋杀。
呵……
只要你活着,我就与你同在——
你还没有意识到,这是种什么样的恐怖吗?
我亲爱的?
——那又何妨?
卫庄在他唇上低语,带着冷笑和不知从何而来的畅快一同闯入他的口腔,旋即被他带入疯狂的迷失。
一起向黑暗深处沉没吧……
我的挚爱。
※ ※ ※
【终幕】
拉斯维加斯,世界上唯一一个24小时都可以结婚的地方。
醉鬼,赌徒,一夜艳遇,都可以在这里结婚。
当然,离开窗口,也就随时可以变证书变成废纸。
连离婚都不必。
所以,这样的夜,出现任何黑暗与闹剧,都是可能的……吧?
各色妖艳霓虹下显得越发黑糊糊的长街尽头,忽然飘出风衣的一角。
并肩走来步速一致的两人几无足音,长长的风衣被灯光逐渐照亮,面容却被照得十分朦胧。
喧嚣忽然远去。
寂静降临。
真可怕……
难道是鬼怪吗……
正埋头小说中的登记处办事员若有所感地抬起头,不由得暗暗搓了搓手臂,为自己的灵魂担心起来。
我就知道夜晚不安全!
他顾不上从指间滑落的小说,连忙偷偷摸了下胸口的十字架,开始默念玫瑰经。
笃笃。
低头闭眼还没默念完整句,窗外的台面就被敲响了。
办事员战战兢兢睁开眼——
窗口外一张浅笑得令他发毛的俊脸。
“证书。”
是人类啊。
松了口气的办事员赶紧递出证书和笔,开始闭眼絮叨那段说过太多次以致于背得滚瓜烂熟的制式台词。
所以,他并没有发现,另一个人自从同伴在此停步就一直略显奇异的表情。
卫庄瞪着那两张证书,好像不太理解这是什么异次元的东西。
只是来商谈一些“业务”,谈好离开后,某人提议在附近走走,观察一下本地“民情”……
为什么会……
这是什么?
简直愚蠢。
他拧紧眉抬头看向墨鸦,忽然间却不那么确定了。
“仪式这种东西……也很有趣。不是吗?”
“宣告两个卑微不值一提的生命从此互属共同生活什么的……”
那双迷人的眼睛在登记处小小的灯光覆盖下,格外亮。
仿佛美丽异常的宝石。
不敢再吠叫的野狗夹着尾巴,沿着墙边悄悄跑走。
少有的步履匆匆的行人也不由自主地,远离被这盏小灯笼罩的一方天地。
纵横的霓虹在高空肆无忌惮地遮蔽星光,不知疲倦地舞动着。
暗红的天影下,肮脏黑暗的街道中,只有阵阵寒风断续送来远处烂醉酒鬼粗俗下流不着调的歌声,伴着此刻默然对视的他们。
黑暗,混乱。
肮脏,靡烂。
卫庄沉默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墨鸦。
——像看见一个永远。
笔尖在纸面沙沙作响。
写得过分用力了。
卫庄想。
然而他还是继续一笔一划地,倾注了毕生认真地……
签名。
墨鸦签得很快。几乎是一挥而就。
——他像是已等得太久。
卫庄甫一放下笔,就被他狠狠吻住。
孤独地大声宣布礼成的办事员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说真的比这对更猴急的太多了——他只是耸耸肩,拿回笔和钱,坐了回去。
吻和吻的间隙里,某人心满意足地低喃,语气中隐约露出真实得仿佛虚幻的快乐——
“你是我的了。”
那人没有说话,凶狠地吻住了他。
许久后,看完小说的办事员抬起头,发现两人不见了。
他们没有带走证书。
对此同样习以为常的他拿回了证书,丢进碎纸机前翻看了一眼。
不认识的文字。
一个让人不由想起晨曦和雾霭中的山岚。
另一个……
端正四方,几乎刻透了纸背。
他把承载着今天最后一个故事的两张证书一起放进了碎纸机,打着呵欠,愉快地下了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