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得一心人

　　又是中秋，這個節日他們在凡間曾一同度過幾次。在塵世，中秋意味著團圓，鷸從前並不特別在意這樣的節日，但史子隅可不同。由於童年殘破，沒過過幾次這樣的日子，往後便對每個節日、每個特殊的時候產生執念，即使是特殊時刻的現在，也日日賴著師尊，在數番坑蒙拐騙後總算是讓鷸答應同他再回一次人間界。畢竟圓滿難得，總要好好慶祝一番，史子隅如是說。天知道要是師尊不答應，他綁也會綁著他回去過節。

　　多年未見，凡塵俗世還是那樣的煙火氣。那座鎮上處處掛起紅燈籠，小食的香氣四溢，人們臉上堆著歡喜的笑，過去這麼多年，歲月紛擾，早就不是當年那些人了。

　　「賣小籠包的劉大娘早走啦，現在是她孫女在做，手藝還是那樣好；茶鋪的小何還在，但已經老得煮不了茶了，女婿和兒子為了分家吵起來了，開了兩家店，一家在巷子頭，一家在巷子尾；鎮上的燈籠都出自以前那個姓許的小朋友，現在已經是個老奶奶了，但手藝還是很好，用了好幾年呢……」

　　物是人非，當年的人多半都走了，物品倒還留著，那些小點的味道也還是那樣，鷸和史子隅靜靜地走在人群裡，史子隅湊著熱鬧，買了兩副面具，一對相稱的狐狸面具，一黑一白，史子隅替鷸戴上，比對了一下確實對稱後便笑了起來。

　　「一對的，真好。」

　　鷸本來想說些甚麼，動了動唇，看著魔尊臉上的笑，最終仍是甚麼也沒說。他們買了一袋子小籠包，兩杯茶水，順著燈慢慢地走，又買了一串糖漬葫蘆。鷸偏好這些人間小食，他們並肩走著，鷸慢慢地吃，史子隅看著他吃，等師尊吃飽了便接過那些食物，三兩口吃完，再覓下一攤。

　　大紅的燈籠鋪成一條長長的紅塵毯子，一路走到最末，是條經過鎮子的河流，節慶時總有人放河燈。史子隅記得多年前也曾和師尊在這放了一盞，記得他寫，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師尊，放一盞吧。就一盞。」

　　史子隅纏著鷸，不多時又改口，「再多一盞好不好？師尊——」

　　鷸捧著手裡一杯新換的熱茶，偏冷的秋夜裡，手心是燙的，反正也賴不過這人，他便隨他去了。鷸就站在史子隅身側，看他寫一盞，願師尊平安健康，再寫一盞，卻是同當年一樣的話。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景是一樣的景，願是一樣的願。人還是當年的人，卻又不是當年的人了。鷸明白，可看著史子隅落筆時認真而溫柔的神色，他心裡有塊隱密的角落，酸軟地塌了下去。罷了，他想。儘管他並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同甚麼僵持，但他忽然覺得，似乎沒有僵持下去的必要了。

　　「我也寫一盞吧。」

　　——中秋平安，願一切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