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層的惡意
On the cruise安蘇拉.蘇塔爾向來不是那種會去想「早知道」的人。
與其去後悔當初的決定,還不如花時間去想辦法解決事情,這是才是成功人士該有的思考方式。
她一直是這麼認為——只是在感受到地心引力帶來的失重感朝珠寶設計師襲來時,女子的腦海還是不慎閃過這樣的念頭:
早知道當初就把伯爵的勸告聽進去。
在落入泳池前,世界就像被按下了慢速撥放鍵……或說這是人在危急時爆發出來的潛能。
在剎那間,安蘇拉轉過頭,震動的瞳孔掃過面前的少女,看見了對方眼中的遺憾,還有周圍一張張陌生的面孔,透漏著興味與笑意,以及唯二熟悉的「朋友」,似乎對正在發生的事並不感到意外。
砸進水中的衝擊讓珠寶設計師嗆了一口,鼻腔突然被灌入的液體弄得不適,生理上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分泌而出……還好很快就和充滿氯的水融為一體,除了本人,沒有任何人發現。
游泳池並不深,她很快就調整好姿勢,站穩腳步浮出水面。
「……」
毫不掩飾的姍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安蘇拉知道她和自己的兄長都過於樂觀了。
卡倫認為克羅特集團的高層都被警方帶走,船上總算恢復正常,換句話說就是安全。她沒有完全聽信,雖然心裡對哥哥發表的感想不予置評,不過心上緊繃的那根弦確實鬆了許多。待在船上的最後一周,珠寶設計師可以說是把前幾天欠下的娛樂時間都補回來,一身爆脾氣也有故態復萌的趨勢。
算不上出盡風頭,但離「張揚」二字也離不了多遠。
兩兄妹都忽略了現實中重要的一件事——這個世界上對Omega的惡意並不是只有克羅特人擁有。
安蘇拉氣炸了。
她氣那些無聊的Alpha,也氣背叛自己的朋友,最氣的還是天真的自己。
褐色的肌膚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水珠不斷從上頭滾落,但難以掩蓋上頭泛著粉色的事實。
她覺得自己體內有把火正在燃燒,打從登船開始,那條引線就已經被點燃,隨著郵輪跨過半個地球,一路滋滋燃燒,終於在今天正式碰觸到繩子的盡頭。
艾利森.米倫看著雙眼冒火的珠寶設計師,對於自己將要承受什麼樣的怒火,心中多少還是有點數。
雖然和蘇塔爾相識的時間不長,但她的性格太好捉摸,就像是在賭桌上的小魚一樣。拿到好的牌眉角會微挑,看到普通的牌不會有任何表情,手裡握著爛牌時會不斷撫摸牌緣……只要有心觀察,所有人都能知道她的好惡是什麼。
不管在打牌,或面對酒食,亦或是面對朋友都一樣。
喜歡的時候,她會毫不掩飾地肆意讚美;討厭的時候,她會毫不猶豫地甩手唾棄。
活得如此狂妄任性。
明明同樣有著銀色的登船證,賭徒卻很清楚她們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珠寶設計師看就知道是在優渥的生活環境下長大,除了物質上毫不匱乏,連心理上都是受過家人寵愛,一路順風順水活到現在的上流人士。
和自己截然相反。
如果她同樣有這樣的底氣,那麼今天這樣的事情也不會發生——那些「牌友」捏不住自己的軟肋,她就不用把蘇塔爾哄來頂樓,不用騙她喝下那杯酒,也不用把她推下泳池了。
看著珠寶設計師狼狽卻又堅持儀態,像是身上並沒有濕透般,緩緩從水池上來,一言不發地走到笑得最大聲的女Alpha面前,低頭俯視對方。
「好笑嗎?」
「當然,作為Omega,你們還是有這點娛樂價值。」
「是嗎。」
只見蘇塔爾氣定神閒地扭了扭手腕,反手抓起女人的衣領逼迫她站起來。
「妳——妳這個瘋子!幹什麼!妳知道我是誰——」
話還沒說完,女Alpha被珠寶設計師踹入游泳池。
耳裡聽著一聲又一聲的尖叫和落水聲,賭徒只覺得人與人的差距果然還是十分巨大。
麻木地看著珠寶設計師的動作,直到對方氣喘吁吁,手腳似乎終於沒有繼續把人弄下水的力氣,走到自己面前。
很快的,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蘇塔爾還留有揍自己一拳的力氣。
在臉頰被打偏,重心不穩往後倒去的同時,她有些後悔地想道:
早知道當初不要出手護著她的籌碼就好了。
頂層的聚會早就亂了。
看著發怒的女性Omega紅著眼掃視先前坐在位置上看戲的Alpha們,像是在挑哪個人讓她看得不順眼,選中目標便將人「請」到泳池邊,腳上俐落地將他們踢進水中。
空氣中瀰漫著許多費洛蒙的氣息——許多Alpha見情況不對,試圖用生理上的優勢壓制失控的Omega,不料被憤怒沖昏頭的印裔女子似乎根本沒注意到,眼裡只有一個目標:讓那些找她不痛快的人一起同樂。
原本應該來阻止這個失控場面的侍者全都慌了手腳,看著雙眼通紅、身材又高大的女子,沒有人敢上前攔她,有些徒勞的在旁邊「勸架」,更多的是愣在那展現「目瞪口呆」的實際表現。
——終究是聘任人員,員工訓練似乎還是不太夠,缺了臨場反應的能力。
伯爵默道。
保羅.德.蘭諾伊從小受到的教育若說要歸納成一句精華,大概是「多聽、慎看、少說。」
除了家人和熟識的朋友,大部分的人都習慣稱呼他為伯爵,每一聲呼喚都是在提醒自己家族的教育,除非攸關人命,否則凡事皆要三思而後行。因為他手中握有的權力比一般人大,因為他隨口一句話都有可能成為家族的致命傷,因為這是他願意背負的重擔。
伯爵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錯,他生來享受身分帶來的便利,自然也會有沉重的枷鎖綁住自己,上帝就是這麼此公平。
這麼簡單的道理,可惜很多人都選擇忽視。
Alpha擁有相對強壯的體格,甚至費洛蒙上的優勢,卻忽略了社會上佔多數的是Beta,這股力量若是團結在一起,世界上僅有不到百分之十的Alpha也無法與之抗衡。另外他們也忘了Omega同樣擁有自己的手腳,當這些人不再受到費洛蒙制衡後,打起架來誰輸誰贏還真不好說。
至少伯爵是絕對不會貿然惹火一名印裔女性——早在耶和華誕生之前的數千年,遠在萬里外的南亞大陸上,就已經擁有以「妻子踩在丈夫身上」作為結局的神話故事。雖然這個國家的體系還是趨向傳統,以男性為重,但要是就這樣忽視印度女性的脾氣……那可是天大的錯誤。
看著混亂的事態在蘇塔爾女士逐漸流失的體力下,終於宣告落幕,伯爵嘆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
良好的教養告訴他,這時候應該要對有難的人伸以援手……只是看著在水中弄得狼狽的Alpha和路都快走不穩的珠寶設計師,伯爵一時不知道該叫人去拿毛巾,還是先扶著女士坐下。
還好他很快就不需要做選擇。
蘇塔爾紅著眼抓住他的領子,低聲——或說虛弱地吐出幾個字:「媚魔酒——幫我。」
嗅著逐漸蔓延開的複雜香料氣息,他是第一次聞到這麼濃郁的東加豆氣息。
他就知道最後還是會由自己來收拾這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