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憫弱照養

02.

　　侍者收去又一個空盤，並端上新煎成的菲力，新鮮香氣自桌邊服務與肉汁一同迸發。用餐區旁，提琴演奏家以揉弦唱出綿長、和緩而悠揚的低語，有效中和穿透樹隙的鞭笞及嬌吟，接著侍者收回代勞切肉的刀叉，並收下羅曼從西裝內袋掏出的散張現金小費，在侍者歡喜的道謝當中，畜牧、屠宰、烹製、盤飧、消化、清潔，完美的商業鏈循環便在這狹窄的場域中成立。

　　羅曼喚來侍者，請演奏家換首激昂點的曲子，否則他又得在詠賦田園山居中庸的行板之間，聽見人類虛情假意斥責他們的小狗，只因他們讓小狗在花叢邊排出那些早在過度飲水之下失去氣味的標記，嗚咽的犬奴還得再低頭喝下主人好心賞的加料飲水。
　　像他這般為此消費的肥羊比起園區中鴉俘更顯可笑，控制者得仰賴被控制者存活是多麼明白的供需市場，反倒是需求者仗著自身的經濟地位將自己放在金字塔頂並自封征服之人，還不如那些花了錢來當狗的貴客自願走下塔頂，多有自知之明。

　　另一側犬隻的嗚叫緩緩離去，與此同時，羅曼抽了餐巾伸手按去少年嘴邊的醬汁。
　　「還想吃嗎？」男人俯身問他的寵物，並伸手輕按對方的下胸口。三份開胃小點與第三份主餐都進了這頭小熊的胃，如今指尖下已經有了充裕的回饋，羅曼把自己的小熊餵了七八分飽。

　　一頭蓬鬆的銀白髮紮作馬尾，正眯著眼眸滿心享受肉排入口的列維·文特爾聞言，眨了下那雙天河石般的雙眼，進入少年耳中的提問隨著吞嚥結束重新揚起，羅曼循循善誘，即便他的小熊手邊沒有任何能達成回覆的工具。

　　「想吃什麼，甜點對嗎？」

　　身板精實的少年嚥下口腔裡的佳餚，揚起了並不饜足的笑容，連同一對清澈的天河石都因此經過光學切割，閃出更銳利的光芒。列維·文特爾較冬日暖爐還熱的笑容綻出更歡愉的弧度。
　　甜點是另一個胃，糖分是喚醒這頭小熊渴想甜蜜的開關。

　　食慾遭到毀滅不妨礙他欣賞為自己舉辦的餵食秀，羅曼將被侍者切分為易於入口大小的第三塊菲力餵進少年嘴裡，並在空檔召來同一位侍者追加餐後點心。
　　在這個派對中，無所謂今日的寵物是否得展現人類的餐桌禮儀坐在男人對面，就這麼只供單人就餐的一張小餐桌，羅曼·柯塞今日體型一點也不小、但年紀確實不大的小寵物，正躬著身子屈就一張與席地而坐相去不遠的矮小板凳，在其主人身畔接受餵食。他的「今日寵物」好歹還像個人……是嗎？即使羅曼應該替對方爭取同席共餐，然而事實上羅曼並沒有這麼做。

　　羅曼·柯塞是一名好主人嗎？對這個派對大翻白眼的男人並不對自己多做評論，讓這個年輕有為的兔子蹲坐在他旁邊的自己，本質上也與派對本身並無相違，同樣做為剝奪他人自由的存在，羅曼·柯塞的選擇是在這種時候當個還行的飼主——好在他今天的寵物，列維·文特爾，從本質上就符合了派對的要求：寵物不得說人言。
　　在他預訂了列維某日清晨的訓練行程，並在預約時間結束前敲定了寵物派對再會時，他們共享了這個地獄笑話。少年因大量運動而暈紅的臉得到了無奈莞爾的觸撫，與飼主不計汗濕探指進髮間揉按的寬慰，即便在那個玩笑過後顯得是有那麼點亡羊補牢。

　　或許只能多點幾分甜點作少年的慰勞，以精緻糖份彌補過於痛苦的現實、輔以時數逼人的健身鍛鍊，好度過無法沉湎快樂的時日。

　　「多帶點蛋糕回宿舍吧，就這樣。」顯而易見的是，羅曼·柯塞不一定是個好飼主，但確實不愛苛待自己的員工。「看菜單，自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