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雀｜SPOTLIGHT
H.L剛出爐的酥脆烤土司搭上鮮嫩的蔬果與香氣四溢的肉蛋，再配上手沖咖啡，營養均衡且擺盤得宜的一頓早餐，等待著誰來享用。
半月金眸瞥向牆上的熊型掛鐘，默默倒數著秒數，五、四、三、二、一——
鬧鈴聲、下床踏地聲、推門聲，以及短暫的沉默後，略帶含糊的招呼聲：「半月？你回來了？」
「嗯，我搭首班車。」半月轉身，以一貫的淺笑迎接剛起床還狼狽著的戀人，抬手替他撥順亂翹的黑髮，「記得你說這陣子社團早上也要加練，吃飽才有力氣上課。」
「因為聖誕節要公演……」納西瑟斯將頭埋在他胸前，嗅聞他的氣息片刻後，無奈道：「沒時間慢慢吃了，幫我外帶吧。」
想到半月的排休時間和聖誕公演錯開，無緣親眼看到他指導的學生們精采的演出，納西瑟斯多少有點失落，但在工作安排方面，他和半月向來相互尊重，從不干涉彼此。
這是他為了避免重蹈覆轍，在交往之初就對自己立下的要求。
在納西瑟斯梳洗更衣的空檔，半月俐落地將三明治裝入預先備好的便當盒，咖啡也裝入隨行保溫杯，再放入對方的袋中，方便人等拎了就走。
「謝啦，」納西瑟斯再次出現時已恢復成平日標準的形象，但或許是受大衣色調的影響，他本就偏白的肌膚更加缺乏血色，「我今天晚上也要加練，至少到十點左右，不用準備我的晚餐。」
「好。」
半月目送戀人匆匆忙忙的背影後，拿起盤子沖水，聽著已經到了玄關的腳步聲又「咚咚咚」地跑近，他的小孔雀從背後撲抱，勾住他的頸脖，吻落在他臉側，並附在他耳畔悄聲道：「別太想我哦。」
◆
隆冬夜，高中校園的演藝廳仍亮著燈。
身為社團老師的納西瑟斯負責編導，學生們則擔綱美術妝化、道具布景與演出，週末就是校慶聖誕公演，每個人都期望能將數個月來的努力，以最完美的模樣呈現給來觀賞的親友、師生與市民，並供未來的自己不斷回味這段精彩的青春。
忙著解決學生們的疑難雜症讓納西瑟斯錯過晚餐時間，一回神，眼瞧著再兩個鐘頭不到排練就能落幕，他決定再忍耐一下，結束後再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速食店買點東西墊肚子。
如果回家還翻冰箱或櫥櫃的話，會被半月發現他沒有按時吃飯的。
雖然半月向來都是溫和的叮囑與關心、他也很享受對方幾近寵溺的包容，但心底還是有股難以明說的微小矜持，希望對方不要老是替他操心……還真是矛盾啊。
一陣莫名耳熟的聲音響起，是一個金髮女孩的肚子在咕咕叫，她在同儕的哄堂大笑中面露羞赧，同時也有其他學生哀號著自己餓了，還有人掏出手機提議要不大家一起點外送？
不過這時間，外送平台應該也只點得到連鎖速食店。
看著學生們掰手指算著怎麼點餐最划算，納西瑟斯正想發揮身為大人的「特權」、宣布請客要大家別顧慮價錢儘管點時，演藝廳的後門掀起小小的騷動。
「有人來了，他說要找老師！」
「他好高喔！」
納西瑟斯猛然回首，目光越過笑鬧的學生們，鎖定甫進門的白髮男人，其肩上背著一個頗大的保溫袋，與他四目相接時，金沙色的眼眸暖如冬日旭陽，而嘴角弧度依舊淺而清晰。
納西瑟斯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從小就不是善於交際的孩子，姑且能稱之為朋友的對象，實際上的交集僅限於逛街購物、吃喝玩樂。
會在這個時間想起他、來學校找他的人，只有半月。
為了這場公演，他回到家時總是梳洗完沾到枕頭就不敵睡意，已有多久沒能好好地和半月聊天、細嚼慢嚥品嚐半月的料理後給予回饋？
顧不上在學生面前要保持什麼形象，納西瑟斯快步上前，迎接頂著寒風來探望他的戀人，親暱的舉止引起學生們更大的騷動。
「老師你居然瞞著我們偷偷交男友！」
「放閃犯規啦！」
「老師你男友好帥喔，他有IG嗎？我想追蹤！」
什麼時候輪到你們管我啦？納西瑟斯心底好笑，回頭對著學生們吐舌，擺擺手故作驅趕動作，「小毛頭閃邊去，他喜歡的是我這種成熟大人。」
學生們越起鬨越興奮，半月笑著拉開保溫袋的拉鍊，道：「你們練習到這麼晚辛苦了，我做了一些點心……」
他話音一頓，對著小孔雀眨眨眼，納西瑟斯「哼」了聲，轉身拍手兩下，宣布道：「消夜時間！」
在學生們的歡呼與感謝中，兩人分送著半月製作的杯子蛋糕，看似簡單卻絕不馬虎的甜點讓人愛不釋手，而趁著空檔，他們也到外頭透氣獨處。
夜幕可謂晴朗，天邊掛著幾顆明星，彎月也皎潔，讓他們能看清彼此的神情。
「你對那些小鬼太好啦，」納西瑟斯趴在欄杆上，笑道：「如果不是他們前陣子狀況太多，耽誤到進度，我現在就不用加班到這麼晚了耶。」
「但他們很喜歡你。」半月勾唇，「你也挺樂在其中的。」
「當然囉，因為我掌握著生殺大權呀，誰敢不喜歡我，我就砍他台詞……」
玩笑之餘，納西瑟斯講起今晚練習的情形和發生的趣事。某些原本平淡無奇的瑣碎小事，透過他口中說出，臉部表情的生動變化搭配語調的抑揚頓挫，變得妙趣橫生。
半月注視著他，月光與星輝不算強烈，可在黑夜的襯托下，彷彿有道聚光燈打在青年身上，讓殷紅眼眸更加艷麗、墨髮也顯得格外光滑柔順。
不施半點脂粉，便有讓他目不轉睛的魅力。
他很慶幸，納西瑟斯並非會登上前台的演員，而是在幕後編織故事、構築出戲劇的世界，供他人演繹詮釋。
舞台的聚光燈不會落在他的小孔雀之上，觀眾的目光忙著追逐其他人的身影，也就只有他，能夠獨佔這些光景。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