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流

　　劈哩啪啦帶著聲音的刺麻感穿過皮膚血肉，如曾受過的電擊一般劇烈的電流穿身而過，卻沒有記憶中的痛楚，只在心臟殘留麻癢。

　　他想，那是因為這種感覺並非來自於懲罰和控制。

　　活生生的人魚該有多值錢，實驗人員若聽到這個問題大概會站在豢養王族人魚的透明管柱前細數目前已知人魚對人類的好處，他們愛牠，愛牠帶來的利益，愛牠給予的研究成果，他們血腥殘虐地愛著牠，愛著牠的附加價值，從牠身上換取旁人汲汲營營一生都得不到的功名利祿，然後將這瘋狂的愛歸咎於人魚本性，隔著厚實的強化玻璃仍影響他們。

　　整個實驗室裡只有虞陌不「愛」牠，所以他表面上冷淡地照顧鬱紫，卻讓人魚能聽懂人類說的話，他們愛牠所以拴住牠，但他心疼他並選擇放走他。

　　在那之前，語言教程裡還包括了很多童話，小紅帽、青蛙王子、夜鶯、小美人魚，儘管充斥著人類對他族一知半解而強加上去的刻板印象，總有一點類似搖籃曲的影響力在——聽著聽著也就記住了。

　　模模糊糊地記住了的還有那群為人魚瘋狂的實驗人員們在他身上留下的傷疤。

　　人們可能會開始詆毀人魚的性格，捏造誹謗的謠言，然後自以為這些舉動還太抬舉逃出去的牠，於是虞陌身上的疤痕消褪後，多了一個刺青去提醒自己待做事項。

　　不用和故事裡的人魚公主一樣向海底女巫以歌聲換取雙腳是鬱紫的幸運，虞陌又覺得這是對方的不幸，害他成為他們的目標。

　　幸好鬱紫還是成功逃出去了，他回到大海，虞陌在陸上幫他掃平上岸的阻礙，時而覺得三年太短，路鋪得不夠平敞，時而覺得三年太久，按耐不住亟欲相見的思念，偶爾下意識用指尖按壓著下腹的十字祈求心安，明白了那些帶來傷害的人只是以愛為名行剝削之實。

　　然後，鬱紫回來了。

　　重逢時決堤的三年情感像被浪花沖上岸的泡沫，一波又一波，密密麻麻化成了分離時在海中享受過的歡愉，卸下研究領導人和王的名頭，就只是兩情相悅的鬱紫和虞陌用自己的身體去訴說愛意罷了。

　　情動時總有著刺麻的感覺纏繞到自己和對方身上，玩鬧似的麻癢，將記憶中的晦暗傷痛吻去，他們安全了，沒有任何人可以再傷害他們了，意識到這點的瞬間，虞陌全身都放鬆了下來，事情還沒結束，但他們可以不用再這麼戰戰兢兢了。

　　閃爍白熾的亮光映在視網膜上，曾經代表著疼痛的視覺印象，卻不再想起記憶中的絕望，只感受到希望被點燃的欣喜。

　他想，這是因為這種亮光來自愛人，來自同樣愛他的心臟收縮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