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亦未停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交玗菟低下頭，雨打在柏油路上的聲音太大了，讓他鼓起勇氣開口的道歉被淹沒在惱人的雨聲裡，朔方馭只注意到他好像開口了，卻沒聽清楚半個字，所以他習慣性地彎下腰，把耳朵湊近交玗菟的嘴邊，低聲請求。

「抱歉，你可以再說一次嗎？」

交玗菟倒是把朔方馭說的話聽得很清楚，不過，在這麼近的距離下，想聽不見他的聲音也很難，沒錯，朔方馭總是像這樣，讓交玗菟就算想逃開也沒有任何辦法，剛才他說話的聲音還殘留在交玗菟的腦海裡，那是比平時開朗的嗓音還要再低沉一點的語調，就像是在說悄悄話一樣，親密到會讓人產生錯覺。

此刻，交玗菟的心思已經不在這場雨上了，明明朔方馭的視線不在他身上，交玗菟卻別過眼神，他不想繼續讓那滴著雨水的髮梢停留在自己的視線中，他淡淡地重複了剛才說的話。

「我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因為是第二次道歉，所以更能夠乾脆地說出口，交玗菟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不要在意他的心跳聲，從朔方馭突然靠近開始，胸口就不斷傳來吵鬧的鼓動聲，如果意識到的話，想必會跳得更快吧。

「……為什麼這麼說呢？」

從朔方馭的聲音聽起來，他好像有點生氣，但交玗菟選擇把自己的判斷當成錯誤，畢竟朔方馭可是開朗又溫柔的完美學生，更何況，他也沒有生氣的理由。

但交玗菟還是因為這股氣勢，所以回答的時候聽起來有點猶豫，像是被責罵的小孩一樣。

「要是你沒有為了等我下班的話，現在大概就不會被雨困住了吧。」

「喔，這樣說的話應該是我自找的吧？」

雖然說出來的是脅迫一般的反問，但朔方馭的語氣比剛才輕鬆很多，這讓交玗菟完全摸不著頭緒，他突然想到，就算一直在朔方馭身後看著他，但交玗菟對他的了解程度卻沒有太多進展，他知道，朔方馭大多數時候只會展現他想給別人看的那一面，但就算是這樣，交玗菟也控制不了那顆戀慕著朔方馭的心。

「……我不是那個意思。」

朔方馭轉頭，正臉看著交玗菟，光聽聲音就知道他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那雙總是注視著自己的眼睛，會因為害怕失去他的關注，所以總是一副試探的樣子，朔方馭不討厭交玗菟總是觀察他的反應的模樣，這代表交玗菟的心思全都在自己身上。

「沒關係。」

交玗菟得到了朔方馭這句意義不明的沒關係之後，心情突然間覺得沉重了起來，只要跟朔方馭待在一起，他的心情就會不斷因為他的言行舉止擺布，如果交玗菟認為自己不小心惹得朔方馭不開心了，就會陷入滿滿的自責裡面，儘管朔方馭沒有明說，但忍不住揣測喜歡的人的心思大概是人之常情吧。

希望這個人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可以同樣覺得開心，明明直到剛才都還希望這場雨可以下久一點，現在交玗菟卻希望能快點逃離現場，乾脆淋雨算了，他對自己的懦弱感到疲憊，就算朔方馭來到他的世界裡，交玗菟仍然覺得他這個人沒有任何改變，硬要說和過去有哪裡不同的話，大概就是他對生活有了不一樣的嚮往了吧。

朔方馭是他心動的原因，也是他心臟跳動的原因，那份情感，比起純粹的戀，更像是摻雜了對生活的寄託的愛，他看向那片雨幕，淡紅色的雙眼閃著搖曳的光，這種心情因太酸澀了，所以很難說出口，也不想在朔方馭面前表現出來，那不可能實現的戀情，如果能快點終結就好了。

「……我是真的沒關係，老實說，的確是我自己決定要等你沒錯。」

「不過也多虧這樣，你不是一個人在這裡等雨停啊。」

「一個人的話，會很無聊的吧。」

朔方馭的語氣變回平常那樣溫柔的樣子，他的這副面貌讓交玗菟覺得安心，卻也忍不住產生更多好奇心，他想知道朔方馭的更多面貌，這份貪欲，也是因為那不安分的愛意吧。

雖然很想跟朔方馭說，他已經習慣一個人了，這點寂寞不算什麼，但就算在朔方馭面前逞強，對他也沒有任何好處。

因為朔方馭早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了，那雙紫色眼睛早就把他看透了。

「謝謝你。」

還不如老實說出自己的想法，朔方馭好像也更喜歡那樣。

「像這樣坦率一點會更開心吧。」

朔方馭的眼神也看向這場雨，所以就算交玗菟想捕捉他的眼神也來不及了，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如果能看見朔方馭的眼神的話，他對這個人的了解就會變得更深入一點，同時，也因為他的話語覺得悲涼。

這份心情就算坦承了，也不會感到開心吧。

因為終究是不同世界的兩人，所以就算對你訴說，這份心意也不會因此有任何可能性，還不如當一個不坦率的人，這樣絕對會更好。

雨下得更大了，交玗菟望向天空，厚厚的烏雲似乎不會有飄散開來的那天，他開始忘記沒有烏雲的天長什麼樣子了，他對這場潮濕又悶熱的雨的情緒與心動感混在一起，然後漸漸被那溼答答的感覺覆蓋過去。

就算此刻的感受再怎麼深刻，也只要平常那樣，慢慢忘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