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眠
書房的燈亮到了半夜,閾止勸了好幾句,才讓不肯放下事件報告的予初回房休息。
雪鴞已經站在枕旁閉上了雙眼,胸口有節奏地起伏著,顯然陷入了沉睡,但牠的主人半睜眼,努力抵抗睡意,掙扎著想說點什麼。
閾止斜坐在床沿,手順了順予初柔軟的髮稍,又輕撫他沒有被臉鏈遮擋的臉頰,低聲道:「有什麼話我明天聽你說,困了就睡吧。」
站在閾止肩膀上的烏鴉也盯著予初,像是無聲地催促。
予初握住閾止放在自己臉側的手,聽話地闔上眼,卻小聲說:「我在想,如果阿止是普通人的話;如果,我是普通人的話。」
書房裡,那幾頁有關叛亂組織的報告和以前差不了多少,簡短地描述了發生地、死傷人數、事件影響及後續處理,只是增添了幾句受害者的情況,讓共感力強的嚮導對此有更深刻的體會。
「不論你是不是普通人,我都會在你身邊。」閾止停頓了下,又說:「但我是普通人的話——」
「那就換我保護你啦。」予初含糊地說,在閾止手背上蹭了蹭。「啊,不過阿止應該會是身手很不得了的普通人吧,說不定根本不需要我保護。」
「這倒是很難說。」閾止難得笑了一下,說:「普通人再怎麼訓練也沒辦法對抗精神力的衝擊,被攻擊的話,我可能會躲在你身後發抖也說不定。」
予初被閾止的話逗得笑到睜開眼睛。閾止的臉逆著床頭夜燈昏黃的光,顯得有些模糊。予初仔細地看著他,突然想起睡前看過的報告裡,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背後那些真實的傷口。他笑著笑著,就斂下了笑容。
「阿止,普通人真是脆弱。」
「是啊。」閾止說。
「一直凌駕於他們之上的我們,很簡單就會忘記這點呢。」
「是啊。」閾止看著予初若有所思的表情,用另一隻手拍了拍他。「好了,快睡吧。」
「阿止,你也是,晚安。」予初鬆開手,讓閾止為他關上燈。
「白白,晚安。」
閾止走出房外,門關上的那瞬,他聽見雪鴞低低叫了一聲。他想,他的小王子可能要再過一陣子才能入睡了。
閾止不禁為此感到有些愧疚,是他不夠聰明,只能犧牲一點予初的睡眠時間來誘使他走上不同的道路。
想著,過往的記憶翻湧而至,肩頭的烏鴉不安地拍了拍翅膀,閾止邁開腳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長廊的燈照出了他身後亦步亦趨的影子,就像他至今仍無法擺脫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