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今天除夕。」

「除夕？！」

說出這話時，慕苡莐正架著墨拿數鏡躺在沙灘椅上曬太陽。

春日暖陽柔和地撫摸大地，海浪翻湧，在沙灘上印下深色痕跡。氣溫剛剛好，穿個單衣便不冷不熱；陽光也剛剛好，溫而不燙，明亮卻不刺目。

許是脫離了常世太久，又許是驚險副本中難得閒暇，她早就模糊了時間觀念，若非顧時夜提醒，哪會注意到佳節已至。

顧時夜抬起手腕，錶盤明晃晃地寫著「2月9日」，他補充道：「嗯，是今天。」

慕苡莐從躺椅上坐起來，微風吹過她的瀏海，一晃一晃的，顧時夜總感覺它們要往眼睛裡戳。他上手撥開，將稍長的那幾縷偏到一側，用髮夾束起，灰白短髮在他手下服服貼貼，他滿意地點頭。

慕苡莐由著他動作，或者說，她甚至沒注意到這些，她想起了家裡的父親、繼母和妹妹，雖然沒有那麼親暱，但這還是她第一次遠離家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同朋友們過春節。

闔家團圓，看來今年是無法實現了。

顧時夜安靜地看著她發愣，看她臉上的表情由出神變得驚喜，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然後聽到她說：「那我們今天要吃年夜飯！」

「當然！」

柏源猛地跳出來，不知道他聽了多久，反正把慕苡莐嚇了一跳，不滿地錘了他一下。

柏源樂呵呵的，那一拳跟小貓抓癢也沒什麼區別，他一手拎了條黃立魚，新鮮出海，還在打著挺掙扎。他牢牢捏著它的尾巴，揚起來展示給大家，道：「今晚的主菜。」

他頗為得意，高昂著頭，似乎正期待著少女接下來的話語，像隻乖巧的黃金獵犬。

慕苡莐捧場地鼓掌：「我有個主意，反正這裡東西多，我們不如就用不同方位的食材湊頓年夜飯？」

這個副本的場地是一座島，不大，但東西南北各方分屬四個季節，中央一汪湖泊，湖心一棟洋樓，正是他們的住所。

常世可沒有此等機會，湊齊各個季節的天然食材，匯聚一桌。

慕苡莐左手繞著一縷頭髮，心想這倒是因禍得福。

顧時夜：「嗯。」

？

她怎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咳咳，」她嘗試轉移話題：「所以你們覺得呢？」

「沒問題！/嗯。/好。/勉強可以。」

慕苡莐回頭，才發現夏蕭因和易遇站在不遠處，她嗔怪道：「你們怎麼都喜歡突然冒出來？」

夏蕭因回：「還不是你太遲鈍。」

「胡說！明明是你們故意的！」

「嗯？」易遇摩挲著下巴，沒有承認：「怎麼會呢？」

易遇的性格一直都是這樣，就算他真的做了什麼壞事也拿不定他的罪名，於是慕苡莐選擇轉移目標，先發制人道：「那這樣，你們一個人一個季節，我負責準備調味料。時間不早了，快行動吧。」

她邊說邊走，一下竄出老遠，「今晚就看你們啦！」，說完便像兔子一般鑽進了叢林，徒留還沒反應過來的四個人愣在海灘上。

易遇揉揉額頭，有些無奈地說：「跑得真快。」

調味料還是很好準備的。

辣椒、花椒之類的香料她認得，島上也很多，不一會就能湊齊。柴米油鹽等本來就有，她只要從儲藏室搬出來就行。

這一切做完之後，她一邊逗著柏源抓到的那條黃立魚，一邊等著其他人回家。

夏蕭因是最先回來的，手裡大包小包。慕苡莐翻了翻，春筍、芹菜、甘蔗……紅棗、花生……花生？怎麼還有花生？彷彿是感覺到了她的疑惑，夏蕭因解釋：「問易遇要的，他管秋天，我記得這裡有糯米和芝麻，剛好能做個黃金糯米糕。」

「聽著像甜食。」

「沒錯，而且很有營養，」夏蕭因不自在的撇開頭，「適合女生吃。」

慕苡莐正想回些什麼，柏源的聲音便從門口傳來，還伴隨著重物落地的悶響。

「午安啊。」

慕苡莐提拉著拖鞋跑過去，只見柏源拖著一隻乳豬，見她來，他笑著道：「我改主意了，這是新的主菜。」

慕苡莐拽起另兩隻腿幫他搬：「你從哪搞來的？你居然能徒手抓豬？」

「我撿的。」

？

「他撞暈在樹上了，我剛好撿到。」

好傢伙，守株待豬？

慕苡莐誠懇地握住他的手：「歐皇，以後幫我抽卡吧。」

「噗，當然可以。」

顧時夜和易遇回來的時候，他們三個人已經在廚房忙活好一陣子了。

冬天食物有限，秋天卻多得離譜，他倆便合作搞了一大堆東西回來，甚至包括好多水果。

顧時夜還帶回幾大塊冰，道：「冰鎮飲料。」

慕苡莐點點頭，「考慮周到，不愧是你。」

顧時夜面不改色，但慕苡莐看得見他身後冒出的小花花，整個人都柔和了幾分。

廚房裡鑼鼓喧天，抽油煙機轟隆聲、鍋鏟聲、油爆聲、水聲、人聲混雜在一起，熱鬧非凡。

五個人一起忙活大半天，才誕生這一桌包含五湖四海、四時景色的年夜飯。當他們安穩坐下時，夕陽已經只剩下一個邊沿，黑色吞沒那金紅的光芒，湖面像沉靜的黑曜石。

一室燈火，同籠罩的寂夜格格不入。屋外安靜得像是他們被隔進了真空，沒有煙火炸開的光芒與爆裂聲，沒有鞭炮連綿的炸響，只有無盡的靜，讓他們好不容易生出的這點年味更加岌岌可危。

但她並不孤獨。

慕苡莐拍了兩下手，吸引了全桌人的注意。

有朋友們配在她身邊。

她舉起了手邊的水杯。

懂她、愛她的、絕好的朋友們。

他們一同舉起杯，玻璃碰撞聲清脆。

他們異口同聲：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