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里香學姊(全文版)

關於里香學姊(全文版)

陽曈


0. 乙骨憂太:現場/初始的——


發生了什麼事?

乙骨憂太剛剛目睹了一切,但腦袋思想完全跟不上眼裡所看到的。

他看到里香看馬路對面朝他揮手。

人行道的號誌變燈,綠燈,帶著規律地聲音。里香以輕快的步伐朝他走來。


急促的喇叭聲、急煞在馬路上的摩擦、撞擊。


砰!


憂太覺得巨大的轟鳴在腦中嗡嗡作響。

一瞬之間,他好像被什麼隔絕。尖叫聲、眾人的議論、竊竊私語、叫救護車電話的急切大吼。身旁的聲音都像在水中一樣,模糊又遙遠。

他艱難地將目光轉向人行道上癱軟在血泊之中的里香。奇怪的是,明明腦中似乎還有嗡鳴聲、四周的人說什麼都聽不清楚,他卻彷彿可以聽到對面數尺遠的里香身周有黏稠的液體流動的聲響。


里⋯⋯香?里香?里香!

不要⋯⋯不要⋯⋯不可以⋯⋯不可以!


「——」


救護車的警笛由遠而近,憂太還是沒有真實感。他腦中轟鳴的餘韻沒完沒了,四周的聲音還是一樣模糊,只有那黏稠的流動聲,污濁、濃厚,好像從里香身邊爬向他。

救護車到了。急救人員下車後俐落地判斷形勢,然後便將里香弄上擔架,一切不過在幾分鐘之間。警笛聲漸遠,憂太呆愣地目送帶著里香的救護車遠去。

他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一片空白中,只有一個的想法,像刀刻在腦中般深刻而明確。

——里香,不要死。


1. 釘崎野薔薇:古怪的學姊(一)


「所以,悟那個傢伙叫你們幾個來問我們里香的事?」真希學姊聽完了我們的問題,轉過頭嘆氣,「悟那傢伙,難得做了件像老師一樣的事啊。」

「雖然那傢伙給人感覺很散漫,但真希你別這樣說嘛。」

「鮭魚。」

貓熊學長不怎麼誠心、不,應該可以說是敷衍地圓場,而狗卷學長的「鮭魚」是肯定的意思吧?也不知道是對貓熊學長的發言還是真希學姊的話表示認同。


要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對話,時間得回到十五分鐘前。

一大早做完基本訓練就是任務——任務倒是不難,只是因為高專地處偏僻,光是來回車程就花了四個小時!明明都在東京,為什麼高專可以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呢?而任務結束後,我們幾個一年級又被抓去訓練,直到老師喊停,說要分派明天的任務為止。

「我們高專有一位在外出差的前輩回來了!」五條老師說得沒頭沒尾,說罷還自己鼓掌。我對著他翻白眼,伏黑敷衍地拍了幾下手,吉野——那個交流會前忽然被虎杖帶回來的傢伙——尷尬地不知所措,只有虎杖像個笨蛋一樣捧場,跟著歡欣鼓舞地鼓掌叫好。

「所以——!明天!惠和野薔薇跟著那個學姊——里香去見習吧!」倒頭來根本沒有那個最識趣捧場的傢伙的事,我哼了聲,為虎杖感到白歡樂一場。他本人好像一點事都沒有,倒是伏黑在聽到學姊名字的時候震了一下。

「⋯⋯只有里香學姊嗎?乙骨學長沒有回來嗎?」伏黑的聲音隱約帶著一點點忐忑。難道是因為那個他宣稱自己唯一尊敬的「乙骨學長」沒有回來嗎?

「對哦,憂太還在國外善後,所以我們先把里香叫回來了。」說到這,五條老師頓了一下,「所以你們先去找真希他們問問里香的事吧!」聽起來沒有太不合理的地方,就是感覺邏輯有點跳躍、沒那麼連貫嗎?而且還有一種微妙的感覺。總之不知為何,有種中計的不爽感。


於是我們一行人便出發前去找真希學姊。

「感覺有點莫名其妙的⋯⋯。」我還在思考不爽的來源到底是什麼,而伏黑則是看起來有點不安、心事重重,莫非那個「里香學姊」是什麼不得了的人物嗎?

「伏黑你覺得咧?」

「嗯。」伏黑心不在焉地回答。

看著伏黑怪異的模樣我更確信其中一定有什麼問題,我暗自心想,一邊偷覷著伏黑略微蒼白的臉色——到五條老師集合我們之前這傢伙都還好好的啊,這蒼白的臉色絕不是因為疲倦,果然是有什麼隱情吧。

一行人走著走著就到了宿舍區,我正想著要去哪裡找真希學姊才好,接著就聽到虎杖那充滿朝氣的聲音。那精神飽滿之程度,就好像今天度過了悠閒的假日一樣,沒有絲毫疲憊。

「真希學姊!狗卷學長、貓熊學長!我們想問關於里香學姊的事!」


沒想到和我們比較熟悉的前輩們都聚在一起,省去了我們分頭去找的時間。話說回來真不知道虎杖腦袋怎麼想的,明明沒有要和那個學姊一起出任務,卻打了頭陣,一句話就直搗黃龍,問到了關鍵。我瞄了一眼其他人,伏黑的臉色倒是比較好了,吉野雖然還帶著一點茫然,但似乎也做好了準備。看來我們都準備好了。我看向二年級的學姊學長們,卻發現他們都皺著眉頭,露出古怪的神色。

「你是說⋯⋯里香?那個三年級的祈本里香?你們怎麼會知道她、不對,在這之前,你們幹嘛要打聽她?」

連真希學姊都這麼問,我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伏黑會在聽到「里香學姊」臉色就倏白了起來、整個人不安忐忑的,而我那微妙的不爽感好像也跟被安排與這個「里香學姊」一起有關——五條老師那傢伙似乎給我們安排了什麼考驗。或是陷阱。總之我們中計了對吧?


2. 伏黑惠:半咒靈 vs. 詛咒受肉——特級過怨咒靈與一級咒術師祈本里香(一)


「里香不是一般的咒術師。」

五條老師的話語一落,我彷彿看到釘崎翻了一個白眼——即使我站在釘崎身後、看不到她的臉,我也可以肯定。也是,一般來說,強大的咒術師又有哪個是正常的?儘管里香學姊的確和一般咒術師不同,但這句話沒有上下文就跟廢話一樣。

「里香是一個半咒靈,或者說是一個活著的詛咒受肉。」

釘崎的頭歪了一個弧度,緊抱雙手;而新來的吉野則是全然地將疑惑茫然直接寫在臉上。想來也是,吉野才剛踏入咒術界,專有名詞、原理也沒學過多少,眼下這句話又包含至少兩個專有名詞和複雜的概念。我不禁在心裡嘆口氣。咒術高專美其名是培養咒術師等機構,但每個學生的基礎都不同,全靠實戰和學生自己摸索⋯⋯

「這是什麼意思?」在我在內心唾棄咒術界在改革時依舊忽視教育這塊時,虎杖舉手發問。真是好問題,有虎杖這樣的學生大概可以解決了咒術高專一半的教育問題了⋯⋯等等這該不會就是他們的計畫吧?我不禁開始胡思亂想。獨自和里香學姊出任務——當然我是和釘崎一起,嚴格說起來不是獨自,唯一的問題是里香學姊沒有和乙骨學長一起行動,這才是令人不安的⋯⋯


「惠?惠你在聽嗎?」

我回過神,發現除了老師以外,其他三人也一起看著我,準確而言是用擔憂的眼神看著我。這讓我有點不自在。我虛應一聲,表示自己在聽。老師自顧自地開始講解,其他人紛紛轉向老師,但眼角餘光仍留有關心。

「里香以前出了一場非——常——非常——嚴重的車禍,大概嚴重到她會在救護車上過世吧。」

明明是非常嚴肅的事,那個人卻誇張地拉長語調,顯得很輕浮。為什麼這種事可以說得那麼隨便?我不禁感到煩躁。

「當時正在和里香交往的憂太目擊了車禍現場,然後因為憂太是咒術師的後代,所以他瞬間覺醒了咒術,詛咒了里香。於是里香沒有死,反而成為了有點類似咒靈的存在。」


⋯⋯這未免省略太多了吧?首先不是所有咒術師後代都能覺醒咒力、咒術,那是乙骨學長的家學淵源和天賦才有的。另外,能讓人變成咒靈的詛咒目前也只有在里香學姊身上發現吧?這些都不打算解釋嗎?

「⋯⋯詛咒也可以救人嗎?像是那個反、反轉術式?」

「但反轉術式不會把人變成咒靈吧?」釘崎犀利地回應吉野的問題,而我暗自祈禱吉野不會因此被這些專有名詞概念混淆。


「話說剛剛那個『憂太』是指乙骨憂太學長?」釘崎話鋒一轉,看向我的眼神無聲問出下半句:「伏黑唯一尊敬的前輩、那個乙骨學長?」

不,呃,對,就是他。但拜託不要再轉移話題了,趕快解釋清楚吧。我撇過頭,迴避釘崎的視線。現在的我只想結束這個話題。我開始懷疑五條老師其實是故意要讓我難堪,才如此含糊地解釋發生在里香學姊身上的事。我甚至似乎可以感覺到五條老師在偷笑。


「總之呢,衝擊過大的憂太許願,希望里香『不要死』;強烈的念頭成為詛咒維持了里香的生命,里香因此活了下來。隨便祓除里香身上的詛咒可能會導致里香喪命,所以我們決定保留,而里香現在則運用體內的咒力成為咒術師。」

「這是可行的嗎?」釘崎質疑地問,而虎杖低頭沉思。

「可以想像成詛咒的活受肉吧?我們身邊不就有一個嗎——兩面宿儺的受肉,而且保有自我意識和身體主權。」


混帳教師意有所指,而我們只能獨自消化這些難懂的事。


3. 釘崎野薔薇:古怪的學姊(二)


虎杖對著前輩把老師交付的任務說了一遍,不過愈講愈抽象,後面還出現了奇怪的狀聲詞。我懂了,他想把車禍的事也講進去。然而虎杖加油添醋的說明,遠遠勝不過伏黑三言兩語重點摘要,三兩下就把事情的脈絡交代清楚。

「原來如此。」真希學姊點點頭,「說到里香啊,你們可要好好聽話,不論是逃跑、在旁邊看著、不做任務也沒關係,里香叫你躲就躲、叫你閃就閃,不扯後腿就行了。」

「鮭魚。」

「扯後腿會被里香學姊討厭嗎?」

「說什麼討厭,那是因為危險。」真希學姊停頓了一下,「而且你們!你、你、你,還有你!你們已經被里香討厭了。」真希學姊一一指過我們四人,然後如此宣告。


⋯⋯好,如果真希學姊說得沒錯,那里香學姊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怪人,出任務時沒有同伴意識就算了,甚至會討厭未曾見面的後輩。

「其實也不是討厭你們啦,」貓熊學長連忙圓場,這次聽起來努力多了,「里香基本上討厭除了憂太的所有人。」


真可惜。事實證明即使是真心圓場,說的話再怎麼荒謬也沒有用。既然如此我們到底要了解里香學姊什麼?而且又是半咒靈又是詛咒受肉,我簡直受夠了。然後那邊的吉野,不要跟著虎杖點頭!那傢伙根本也一知半解而已啊!


「野薔薇不要生氣啦,里香身上的事真的很難解釋啊。」真希學姊說完後,伏黑跟著點頭。看起來是全年級對里香學姊最熟悉的人卻不發一語,不給大家解釋。我死死盯著伏黑,要求他幫忙解釋,但對方只是又一次迴避我的視線。

「里香她啊,討厭男人、女人、老人、小女孩。基本上除了憂太以外,其他所有人她都討厭。」

特別點了「小女孩」卻沒點「小男孩」,莫非里香學姊是個正太控?這時伏黑終於看向我了,卻是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問。該說明的不說明,只會用眼神叫我不要亂問!我氣得忍不住瞪他,若是眼神可以射出釘子,伏黑現在身上恐怕有好幾個洞了吧。


「因為憂太是年下啊⋯⋯。」

「梅乾。」

「至少按里香學姊的說法,小男孩是很方便操控的⋯⋯。」

「咳,總之,里香對人大概分成四個等級:喜歡、不討厭、不喜歡、厭惡,後面兩者又統稱為『討厭』。」真希學姊打破了伏黑和貓熊前輩們的嘟嚷,我認為有意義的對話現在才真正開始。


「在『喜歡』的只有憂太一人。你們和一般人差不多,都在『不喜歡』的等級裡面。明天乖乖聽話,不要隨便問任務以外的問題,聽從里香的指示,最差就是留在『不喜歡』,運氣好就可以升到『不討厭』。」

「所以我們應該討好她嗎?」

「也不是這個意思⋯⋯里香是一級,任務通常很危險,而她慣用的手法類似無差別攻擊,很容易波及同伴。所以你們最好聽她的話,該避開的時候避開,不然你們也容易受傷,里香也難以伸展手腳,甚至還要多費心力保護你們。」

「你們成為累贅的話,里香大概就會討厭你們了吧?而且她啊,可不會反轉術式。你們一起出任務受重傷,里香是救不了你們的。」

「明太子。」


入學以來出過不少任務,這大概是我第一次在任務前就感到絕望——原來我可能不是喪命於敵方之手,而是死於隊友大範圍、沒輕沒重的攻擊波及啊。

虎杖和吉野擔心地看著我和伏黑,加入二年級前輩們叮囑我們不要擅自行動、好好聽從里香學姊的指示。真讓人無言。我現在好像明白伏黑聽到要和里香學姊一起出任務時,表現得那麼不安了。


4. 伏黑惠:半咒靈 vs. 詛咒受肉——特級過怨咒靈與一級咒術師祈本里香(二)


經過一夜的掙扎,早晨還是到來了。

床邊的鬧鐘嗶嗶作響,但我沒有動作。懷中的玉犬們見狀一隻舔著我的臉頰,另一隻用濕潤的鼻子推著我,催促著我起床。式神還是太單純了,不知道我們要面對什麼,才會這麼勤奮地叫我起床。昨晚也是不想面對今早,不知不覺就把式神召喚出來,抱著牠們才得以入睡。


今天是和釘崎一起跟著里香學姊見習的日子。其實本來偶爾里香學姊也會獨自出任務,但我從來沒有一起去,當然也不想去。總之,往往都是事後才聽到消息。「里香學姊」對我來說像是遙遠的存在,我從沒想過如果要一起行動的話我會這麼害怕。雖然次數不多,不過以前也不是沒有見過對方,只是印象中里香學姊總是和乙骨學長一起行動,如影隨形。原來如此。對我來說,里香學姊像是乙骨學長的搭檔、糟糕點的說法就是乙骨學長身上的附屬。作為個體的里香學姊?我想了一下,怪異得讓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昨晚在釘崎的逼迫下,我還是勉強說了一些里香學姊的事,然而說來說去還是聽從學姊的指揮那些的,最多只多說了一句「別用姓氏稱呼學姊。」

「為什麼?里香學姊也討厭自己的姓嗎?」

確實是。不論東京還是京都,高專有很多人討厭自己的姓氏或名字,而里香學姊正是其中一員。這是從貓熊學長那裡聽到的八卦,然後聽說貓熊學長則是從乙骨學長那裡聽來的,所以可信度有保證。但這其實不是那麼重要的資訊,釘崎也懂這個道理,沒有多加追問。


我和釘崎先約了會合,再一起去跟里香學姊和輔助監督集合。我倆碰了頭打了招呼,並肩行走到指定地點。短短的路卻讓人覺得漫長無比,像是沒有盡頭一樣。和里香學姊一起出任務就這麼糟嗎?我到底在害怕什麼?


「喂,伏黑。」

「幹嘛?」

「你為什麼沒有說過里香學姊原來是個美女?」釘崎語帶慍怒,我則是一頭霧水:里香學姊是不是美女是什麼重要的事嗎?


話這麼說,我才發現原來我們已經走近到可以看清里香學姊長相的距離。學姊沒什麼變,倒是身高看起來變高了,和真希學姊差不多。我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里香學姊腳下踩著一雙挺版高跟長靴。我忽然想起真希學姊說的,她說過里香學姊想要改造制服、在身上藏更多武器的事。挺版長靴,學姊在鞋子裡藏著刀嗎?


我和釘崎中規中矩地和學姊跟輔助監督打了招呼,而輔助監督還在和里香學姊講話,示意我倆先上車。

我開了後車門讓釘崎先上車,隨後跟著進入車內。釘崎繼續在我耳邊對里香學姊的外表喋喋不休地發表感想,「學姊大概就是走在市區會被搭訕的人吧?」

「甚至被星探挖掘也不奇怪,整個人就像是那種讀者模特兒一樣⋯⋯」

其實釘崎說得沒錯,我的確有聽過里香學姊被星探搭訕的事,但我滿腦子只想著里香學姊的制服在我的印象中好像還要再更華麗一些⋯⋯?


我往窗外瞥了一眼,倒是這麼一看我才發現里香學姊的制服意外地和釘崎還滿相似的,都是短版的制服外套和高腰百褶裙。不過制服是一般制服,寬版高領,左手邊領口和衣襟各一顆鈕扣。

「裙子哪裡一樣啊。」釘崎露出不滿的表情糾正我。她說里香學姊的裙子高腰的部分類似束腰而非腰帶,還有緊身腰封上的雙排扣裝飾、兩排共四顆的古銅色高專制服扣⋯⋯


「在說什麼呢?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呢。」里香學姊突然打開前座車門,插入我們的話題。我和釘崎結結巴巴地說明我們在比較學姊和釘崎地制服哪裡不一樣,學姊一邊坐上車,一邊面帶笑容聽著,讓我背脊一陣涼意。沒想到她接過這個話題,補了一句:「我穿著的還是吊帶裙呢。你們看,這裡還有扣環。」她轉身舉起手,短版外套隨之提起,露出裙子上方的扣環。

「危急時刻里香會解開裙子的吊帶——她的裙子是沒有吊帶也不會掉的那種——然後當作武器勒住敵人的要害。」真希學姊偶然說過的話不合時宜地在我腦海中響起。我忍不住按了按我的太陽穴,唉!我不想想起這種事啊。


「高專的大家的制服穿法都不一樣呢。」里香學姊繼續這個話題,不知為何,或是我的錯覺,學姊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點愉快?

里香學姊說得一點都沒錯。例如同樣是二年級的枷場學姊姐妹,一人穿著黑色水手服,一人穿著針織外套和西裝制服,兩人各在領口別了顆高專的制服鈕扣,就權當是穿了制服。


「京都校的人不也都把制服改得奇奇怪怪的嗎?」當年我提出質疑,夏油老師帶著一貫的微笑這麼回答我。他是撫養枷場學姊們長大,也是放行她們制服的人。我倒覺得京都校比我們統一多了,雖然樣式不同,至少布料材質是相同的。不過我也不想和夏油老師辯論,因為他穿著一襲五條袈裟——如果是我,絕對不會穿著有同學、同事名字為名的衣服。


輔助監督在駕駛座上宣布出發,然後一面駕車一面向我和釘崎說明任務:東京某處偏僻的市郊有不少咒靈殘穢,目前查出其根據地應該是附近荒廢的公寓。任務目標是清除咒靈、避免它們逃逸⋯⋯

一般來說我會事先找輔助監督索取任務資料並進行事前調查,然而這次混帳教師禁止我事先聯繫輔助監督,只說是見習,一切交給里香學姊就好。想到這我皺著眉,感覺頭隱隱作痛,思緒也跟著有點飄忽,直到聽到那個關鍵字的瞬間才徹底清醒。


「咒詛師的遺體已經安排好如何處理了嗎?」


咒詛師。該死,我早該想到里香學姊的任務類型——


「已經有其他輔助監督準備好在附近待命了。」

「太好了。聽說最近有會偷走術師遺骸的咒詛師呢,這方面必須更小心才行。」


祓除咒靈通常只是里香學姊的單人任務附帶的,主要任務則是處決咒詛師。


5. 祈本里香:沒有憂太的溫差


提前回國原因是因為夏油老師的訊息:國內發現咒詛師的藏身處,希望我們可以去處理。

咒詛師,簡單來說就是被通緝的咒術師。所謂的「處理」十之八九就是處決,也就是殺掉。

憂太和我的任務弄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收尾而已;而高專那邊又顯得很急迫的樣子——咒詛師一旦被發現蹤跡就有可能換據點,更何況這次是藏身處被追蹤到。因此兩天內我們收到了三封催著我們回去的訊息。


然而工作還是要好好收尾。兩方夾擊下,憂太因此顯得有點焦慮,令人不忍,於是我一不小心就說出口了:「要不然,憂太留下來收尾,里香先回去解決咒詛師的問題?」

話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怎麼能提出要離開憂太呢?對著憂太一慌張就口不擇言,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讓被高專的垃圾大人擺佈啊。

可是憂太雙手緊握著我的手,彷彿我是救世主一般,眼睛水汪汪地感謝我,同時又對我表達歉意⋯⋯我真的無法對自己的話反悔。

真是進退兩難。轉眼間我已經和憂太告別,相約幾天後日本見,辦好離境手續然後坐在候機室等著登機。


該死的咒詛師。


高專教師當然也很可惡,不過我大發慈悲地放過了:我決定把一切都怪在那些咒詛師身上,準備把怒氣發洩在任務中。


不知道高專是不是覺得有愧於我們,或是純粹錢太多,出差搭機來回的座位至少都是商業艙。飛機起飛,地面的景色逐漸遠去,成為窗外模糊的風景,最後變成飛機外隱於浮雲之後的色塊。

與憂太的任務生活如跑馬燈走過,看著窗外景色的變化、故地逐漸遠去,那些曾在這片土地度過的時光反而一幕幕鮮明了起來,因此更讓我難過——我獨自離開了有憂太的地方。

能感覺到心臟搏動、胃臓緊縮,看來我很焦慮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遠離憂太的關係。我心緒煩亂,飛機穩定後我把身體縮起,用毯子和自己的體溫,想像憂太的懷抱。


長途飛行、時差、還有偏遠的校區。這顛簸的旅程真是消磨人的心智,我回到高專後已經累壞了。正當我拖著行李回到宿舍,剛好碰見正要出門、開始一天行程的真希。


「里香?你怎麼在這?你不去憂太他房間嗎?」

我努力擠出一個自然的微笑,代替回答。我知道真希並沒有惡意,不過我還是覺得又煩躁又火大。就算我平常都和憂太一起住在他的宿舍,但身為高專學生的我,還是擁有自己的宿舍房間。在自己的宿舍休息可是我的合法權利吧?


況且沒有憂太在,去到我們共同生活的房間只會讓人寂寞得窒息而已。


原本不打算多加理會的,但說實話,真希那無心的言論準確地戳中了我,狠狠地提醒了我憂太不在的現實。而一想到今天明天後天都沒有憂太的那些寂寞和孤獨⋯⋯。我果然還是該跟真希收些東西作為補償。

「真希同學,拍照嗎?」

「拍什麼照?」

「⋯⋯早晨的真希同學?」

我不清楚真希是否知道我拍的照片最後都去哪了,不過真希從來沒問過我拍照的目的。我想她也不在乎吧。我也不在乎,反正我只要有照片就夠了。我把已經開好相機的手機對準了真希,雖然她眼裡仍有著疑惑,但還是對著鏡頭比了剪刀手。真希就是這點好說話,乾脆俐落,即使不知道自己的日常照最後會傳到誰手上,也落落大方。我開了連拍拍了幾張。


「我走啦。」

「嗯。再見。晚安。」

我在門前開鎖,準備進房,忽然又聽到真希從我背後大喊,「啊!」

「剛剛忘了說。歡迎回來,里香。」

我愣了一下,禮貌上應該真希的招呼致意,不過真希腳步飛快,當我轉過身時已經走遠了。


是啊,回來。

其實去哪都沒差,只要是和憂太在一起。真希的「歡迎回來」雖然讓人有點暖心,可是此時此刻我更想聽到的是憂太對我說「我回來了。」

進了門、換了鞋,然後我一把踢開地上的雜物,清出了一個空間然後隨意地把行李擱置在那個剛被清出的空間中,接著把自己拋到床上。雖然我只把這間房間當成雜物間,但該有的東西都有,不影響我的生活。

因為時差我睡了大半天,接著起床盥洗、保養,再來是一小段空閒時間。我坐在床上瞇起眼,準備假寐休息一下,這時手機的提示音突然響起——是憂太的訊息!我立刻跳起來點開查看。


根據憂太的訊息,看來收尾進度不太順利,但可以如期歸國。太好了,我忍不住鬆了口氣——憂太沒事比什麼都重要,更何況沒有憂太的生活我根本受不了幾天。我馬上回覆訊息,花兩秒斟酌用字,避免催促的感覺,只表達我對於憂太回國的期待。

既然都開了通訊軟體中,我順手把剩下的消音中的帳戶一一解除消音。訊息一則一則跳出來,我迅速滑了一下,看起來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訊息。

我首先找了禪院真依的帳號,點開是禪院真依的歇斯底里:抱怨、感謝貼圖、莫名其妙懷疑我洩密的質問、自言自語⋯⋯,接著是咒罵,然後又是裝傻,最後是個討好意味的貼圖。聊天室充滿無聊的訊息,我根本沒仔細讀禪院真依那些矯情的文字內容,只是抓關鍵字判斷了訊息的情緒和意圖。我把早上拍的真希的照片弄糊傳了過去,開了一個價錢,然後關掉禪院真依的聊天頁面。

其他人傳的訊息也都沒什麼意義。除了枷場以外的二年級們都分別傳了一年級們的照片和介紹、秤傳訊息跟我借錢、三輪霞傳了一長串文字⋯⋯算了,我不想看。我丟開手機,坐在床上開始看早上來接我的輔助監督轉交給我的任務資料。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一頁一頁地不一會就放看完了——除了最後一頁多出的那行手寫字跡:「明天帶上後輩去見習吧★」


讀完的瞬間我揉爛了資料。果然人都是垃圾,而高專的大人特別骯髒無恥。我丟開資料躺下,抱著棉被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將身體蜷縮成一團。


⋯⋯還有兩天,可是我好想見你呀,憂太。


5. 伏黑惠:半咒靈 vs. 詛咒受肉——特級過怨咒靈與一級咒術師祈本里香(三)


也許是術式的關係,有時我會覺得里香學姊的真身是乙骨學長影子的幻像——有時明明遠遠看著只有學長一人,走近打招呼時卻突然發現里香學姊也在,挽著乙骨學長的手臂,依偎在他身旁,好像從乙骨學長的影子中出現,像影子一樣一直都在。

不過如果是影子的話我可能還會覺得親切一點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憑依詛咒而活,里香學姊給我一種面對強大咒靈時那樣毛骨悚然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是每次都會出現,但偶爾在學姊附近時總是會覺得氣氛很緊繃,咒力瀰漫讓人感到壓迫、寒毛直豎。而在同樣的空間中,乙骨學長彷彿感覺不到這些。也許這就是強度差異吧,我只能這麼想。


任務的目的地是一幢老舊的雙層公寓,因為土地徵收的關係,裡面的住戶早已清空,附近也杳無人煙。里香學姊指示輔助監督把車停得離目標遠一點點,「我可以在車裡放帳嗎?在房子前貿然出現高專制服可能會被察覺的。」


「您請自便。」


里香學姊精準地將帳罩在公寓上,把整個公寓和院子包圍起來。和輔助監督招呼後,我們依序下車。


「釘崎同學的術式是芻靈咒法吧?真不錯呢,小小一個腰包就裝了所有需要的東西。」

「啊?嗯⋯⋯。」

里香學姊在釘崎關上車門後冷不防地搭話,釘崎的回答聽起來也是摸不著頭緒。笑語吟吟地主動向他人搭話、開啟話題,這跟我認知中的里香學姊完全不一樣——不僅在乙骨學長不在時露出只有挽著乙骨學長的手時才會露出的笑容,還對別人有興趣!簡直太詭異了,該不會被掉包了吧⋯⋯?我不禁有如此荒謬的想法。


「伏黑君。」聽到里香學姊突然地呼喚讓我嚇了一跳,「我在。」我看向學姊,她的眉頭微微蹙起,眼神意味深長。很顯然地這不是擔心的表情,而是在警告我。我感覺背上似乎沁出一層冷汗。

里香學姊很快地換了一副表情——平易近人、沒有危險的那種,然後問道:「我聽說你的影子可以放東西進去,那人可以進去嗎?」

「應該可以,但大概不能待太久。」我盡量鎮定地回答。

「是嗎?」里香學姊歪著頭,「那有危險的時候,你帶著釘崎同學一起躲進影子裡吧,順便帶著我的包包。」


剛剛都沒注意,現在才看見里香學姊手上提著一個皮革包,看起來就像一般的學生書包。

「可以冒昧問一下裡面是什麼嗎?」

釘崎瞪著我,我能猜到她要說什麼,大概就是想罵我沒禮貌、居然探問女生的隱私吧。


「防身武器、咒具,還有一些女孩子的東西。」里香學姊斜看著我回答,而我學姊的視線下硬著頭皮接過包包。

我一接過就聽到裡面就發出了些金屬碰撞聲。我覺得這個包包絕對沒有里香學姊說得那麼簡單。該不會有違禁品吧?


「您有要拿東西嗎?」

「已經拿好了。」里香學姊舉起手,手指夾著兩張紙片。「這個給你們,這是帳的鑰匙。我設下的帳沒有我的允許是無法出入的,所以你們拿好,放口袋不要丟了。」

原來如此,設置了帳的條件,確保咒詛師不會逃跑也不會有外援,難怪可以這麼輕鬆地談論術式和包包⋯⋯


「那我們走吧?」語畢,里香學姊頭也不回地進入帳,我和釘崎跟在後面。

一進入帳迎面而來的就是幾隻咒靈——不過我想應該是式神,只是看著像咒靈——等級最高的大概相當於二級咒靈左右。

「伏黑君、釘崎同學,麻煩你們幫忙解決一下!」里香學姊拋出這句話,逕自略過院子衝入公寓裡。

「什麼啊!」突然接下任務的釘崎抱怨,但不過是幾隻低等咒靈,在我和釘崎的合作下沒過多久就解決了。


「辛苦了。」里香學姊忽然從我們背後出聲,這次釘崎和我都嚇了一跳。「我剛剛檢查了一下,一樓沒有危險,我們直接上二樓。伏黑君負責殿後。」

釘崎瞥了我一眼,我點點頭,隨後我們跟著里香學姊走向樓梯。學姊走在最前面,中間是釘崎,而我跟在釘崎後面。

走在最上面的學姊在踏入二樓的瞬間,一把白刃襲向她的頭。


「里香學姊!」


說時遲那時快,里香學姊彎腰低下身躲過攻擊。「去一樓!躲進影子裡!」里香學姊把樓梯上的釘崎往我身上推,我接住釘崎,兩人一起摔落地面。

「好痛!」釘崎碎唸。其實我也痛,但沒有時間喊。里香學姊隨時會發動攻擊,我得快點。我拉著釘崎往樓梯下的陰影跑、碰到牆的瞬間發動術式,於是我們兩人便衝進牆跌入影子中。


「伏黑!善待你們的一點紅好嗎!可惡里香學姊是怎樣啊⋯⋯」

「抱歉⋯⋯我也是、第一次把人帶進影子⋯⋯。」進入影子後我瞬間鬆了口氣。幸好來得及在里香學姊發動攻擊前進入影子。


「影子的內側啊⋯⋯一片漆黑呢。」在我氣喘吁吁時,釘崎左顧右盼。「⋯⋯等等,欸伏黑,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的確,好像隱約可以聽到細碎的打鬥聲。

「既然我們聽得到外面,那外面聽得到我們的聲音嗎?」釘崎低聲詢問,但我不得而知,只是搖搖頭。

「在被推下樓梯之前我好像有看到幾個人影,里香學姊現在是不是被包圍了?我們進來的牆在哪?」釘崎悄聲詢問,我帶她到影子的邊緣,她整個人貼住牆面想聽清楚外頭動靜,而我則背靠著牆蹲坐著。


「要去幫忙嗎?」

我搖頭制止了釘崎。里香學姊是不會死的。


「里香是不會死的。」五條老師的話在腦中響起。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乙骨學長和里香學姊時,他對我說的話。「惠啊,你有想過一個天生咒力特別多、一覺醒還沒受訓就是特級的術師,他用盡全力下的詛咒有多強嗎?那可是憂太用盡全力、像是抓著唯一的救命稻草那樣拚命、不顧一切那樣的力道所下的詛咒喔。」

「她和憂太像是一人掉下懸崖、一人緊抓著對方的手不讓她掉下去,那樣兩人緊緊地抓著對方的手臂,即使掐出淤青、指甲插入對方的手臂流出血,也要抓住對方那樣。」老師將前臂交疊,兩隻手掌同時抓住了另一隻手臂,看起來像是兩條互咬的蛇。

「里香也不是普通人。她可是憑著自己意願接受了憂太的詛咒,還——」


「轟!」一聲巨響打斷我破碎的回憶。剛剛的聲音像是爆炸一般,連我和釘崎在影子裡都被震得踉蹌,更不用想外頭是怎樣的天搖地動。類似的聲音接連不斷,聽起來像是房屋結構陸續坍塌、破碎,我好像可以想像樓上是怎樣一副悽慘的光景。外頭有細碎的聲響——我猜是木頭碎片掉落的聲音——以及不同人的尖聲慘叫。


「滾開啊啊啊啊啊啊!」


叫得真夠淒厲,我都替他們感到悲哀了。

「幸好你剛剛有阻止我。」釘崎忽然開口,「果然該聽真希學姊的話,不然就要被波及了。」

「嗯。」我抬頭望向釘崎,然後閉上眼,重重地點頭。


6. 咒詛師:所謂都市傳說


都市傳說無所不在,不過只要是在咒術界打滾過,就會知道大部分的都市傳說要不是咒靈作怪,就是人在裝神弄鬼罷了。


「可惡!你們動作快點!不然高專的人就要到了!」

「你在大聲什麼啦!就是因為你總是弄出這些大聲響我們才會被發現!」

「夠了你們別吵了!⋯⋯等等!是不是有帳放下來了!?」

「該死,他們在哪?根本沒看到人啊!」

「轉角!前面的轉角好像是高專的車!」

「下車的是誰?」

「三個!兩女一男,都穿著制服,是高專還沒畢業的小屁孩!」

「賺到了!乾脆直接把他們幹掉好了。喂!藤原、橋場,去拿武器。」


咒具、法陣⋯⋯全部各就各位——只有望風的山崎除外。


「⋯⋯咒詛師殺手⋯⋯」


「喂山崎,你在嘟囔什麼!」

「那個帶頭的女生,不是傳說中的詛咒女王、咒詛師殺手嗎!?」

「那什麼鬼?」

「我之前聽過的!嘴角有痣、長相漂亮的深色長髮女生,是高專專門培育的咒詛師殺手!可以把自己化身成白色的咒靈吃掉咒詛師!」

「從來沒聽過啊。」

「那是因為見過的人都死了!我們完蛋了⋯⋯」

「少在那邊!見過的都死了那哪可能有這種傳聞?」


該怎麼說呢,其實我也聽過類似的傳聞,會化身成巨大咒靈的高專生什麼的。但那不就是都市傳說嗎?怎麼可能有人可以變成咒靈,我想八成是高專放出傳聞唬人的。


「噓!他們要上來了。橋場!樓梯轉角準備突襲!」


躂、躂、躂、躂。高專生一步一步上樓,走在最前的正是那個長髮女。我蹲在橋場和藤原身後,準備接在之後攻擊。

長髮女的鞋子踏上二樓的瞬間,橋場往她的頭揮刀。同時聽到另外兩個小鬼的驚呼。

「成了!」我聽到前面的藤原低聲竊喜。

但事情沒有我們預期順利,那個長髮女低下身閃過攻擊,然後伸手一個突刺,一把刀由下而上刺入橋場的腹部。


「橋場!」


「去一樓!躲進影子裡!」


長髮女拔出橋場肚子上的刀,再次對他發動攻擊。


「啊啊啊啊!」

「不要怕!不過是個丫頭!我們有五個人!」

但事實上那個長髮女真的有幾分本事,不過兩三下擅長舞刀的橋場就躺在地上動彈不得。藤原見事態不對早早找個地方鑽了進去,山崎已經不知道溜到哪了。而我也趁著長髮女解決橋場時,闖進某間房門中——雖然我們早就把幾間隔間都打通了。

我躲在最角落那間房間隔壁,我慢慢爬向角落,想溜到隔壁房再跳下窗戶。如果剛剛沒聽錯,長髮女的同夥在一樓樓梯下,也許我有機會在剩下兩人解決長髮女的時候除掉他們,最不濟至少可以挾持威脅長髮女。


可是事情不如預料,我聽到山崎的慘叫聲之後有什麼東西飛到我腳邊——是山崎的頭!往山崎嶇飛來的方向看到處都是噴濺的血,屍體也被撕成一塊一塊。見狀我不禁用最快的速度縮到牆後的死角。


「你在哪裡!給我滾出來!」

是藤原的聲音!難道消失了嗎?怎麼會?到底是什麼樣的咒術師?不是還沒畢業的小鬼嗎?

我不敢亂看。天花板的木頭碎屑一直掉落,還可以一直聽見武器胡亂對空揮舞的聲音。


「轟!」突然一陣天搖地動地巨響,前面半邊房子的屋頂整個掀飛了。

「呀啊啊啊啊——」

「你這、蛇蠍!給我滾開啊啊啊啊啊啊!」


肉體撕裂的聲音,滴滴答答地濃稠液體流下。

剛剛的尖叫分屬兩個不同的聲音!也就是說,只剩下我一人了。我背脊發涼,忽然閃過山崎說的,詛咒女王、咒詛師殺手。不是的,都市傳說要不是不明的咒靈作祟,就是有人故意放出流言裝神弄鬼⋯⋯

周圍絲絲冰冷的咒力倏地擴散,而如蛇般爬行、滑過黏膩液體的聲音在前頭的空間中迴盪。


「找——到——了——!」

裂開的屋頂下、屋簷陰影與夾縫處化成瀝青柏油般黏稠漆黑的咒力沼澤,雪白的巨大咒靈血盆大口從那屋簷鑽出,勉強能稱作「手」的爪子上滿是咒力的殘穢與鮮血⋯⋯


「呃啊啊啊啊啊——」


7. 釘崎野薔薇:古怪的學姊(三)


「伏黑君、釘崎同學!已經可以出來囉——!」

里香學姊的聲音聽起來開朗又清爽,彷彿剛剛那麼大的動靜與她無關一樣。果然強大的咒術師不是瘋子就是瘋子,沒有一個正常。

伏黑領著我穿越牆壁,突然從影子回到現實感覺陽光格外刺眼——不對。

⋯⋯公寓塌了一大半,原本的遮陰處也跟著消失了一半。現在這已經無法稱為公寓了吧,甚至連廢墟都稱不上了吧?那該稱做什麼好呢?殘骸?


「里香學姊,這樣子好嗎?那個⋯⋯公寓⋯⋯」伏黑支支吾吾地問。我也想問同樣的問題呢。

里香學姊背對著我們伸懶腰,然後帶著笑容回頭,「有什麼問題嗎?反正本來就要拆除啊。而且當初也是因為這一帶準備施工才發現咒力殘穢的。」


有什麼東西沿著二樓僅存的地板流了下來。滴滴答答的,暗紅色的⋯⋯。好極了,我們,不,是里香學姊把這座廢墟升級成了凶宅。我和伏黑對看了一眼,好吧沒有人死,至少我們這邊沒有傷亡。我們看向里香學姊,發現她轉身過來,我們正好對到了眼。然後學姊嫣然一笑,「伏黑君,我的包包呢?」


「啊,在這裡。」


里香學姊解除了帳,在帳之外等候的輔助監督立刻領人進來,和學姊打聲招呼後便開始收尾工作。


「你們可以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殘留,特別是咒靈——不過我想應該沒有吧。」

「我去看看。」里香學姊一說完,伏黑立刻應答,然後逃也一般加入輔助監督的行列,在我看來好像是不想和里香學姊待在一塊。不過里香學姊並沒有多加理會,只是站到院子的另一邊,對著忙進忙出的輔助監督視若無睹,泰然自若地打開包包、拿出化妝包補妝。

我在旁邊看著學姊專心地盯著化妝鏡把嘴唇補得粉嫩,然後回想起昨天前輩他們和伏黑的說法,忍不住開口。

「學姊似乎是個不錯的人呢,」我吞了下口水,鼓起勇氣問出我的問題,「是想讓我們這樣覺得嗎?」


聽完我的問題,學姊抬眼看向我,眼神犀利,笑意全無。接著她將鏡子和口紅收起,慢條斯理地收拾。

「釘崎同學很敏銳呢,不過我也沒有多認真就是了。你們喜歡嗎?這樣的『里香學姊』。」

「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吧,只是覺得學姊⋯⋯有些違和。」

里香學姊盯著我,眼神看不出喜怒,讓人覺得不安。原來這就是伏黑的感受嗎?


學姊過了好一陣子才開口——也許只是一、兩分鐘而已,只是我覺得時間過得非常慢。「⋯⋯我和憂太一樣,是去年入學的,只是被分到不同年級。憂太他啊,對於有後輩這件事非常高興呢。他想要當一個好的前輩,而我呢,也不想當一個難搞的學姊掃他的興。」

「說實話後輩什麼的我一點興趣想法都沒有,我既沒有喜歡你們,也沒有討厭。」里香學姊抱著胸,側著臉看向在輔助監督旁邊裝忙的伏黑。

這樣倒比較符合前輩們的說法了,我這樣想。不料學姊話鋒一轉,突然轉向我。


「但是我還滿欣賞你的喔,釘崎同學。」

「你在交流會上對西宮桃說的話很有意思呢。」

聽到這,我不禁愣住。


「雖然像她們說得一樣,女人活在世上就是有更多標準,不論是不是在咒術界都一樣。但那是因為他們根本搞錯了重點,想要討好所有人才會這樣。」

「人只要在意自己關心的人就好。像你那樣大聲反駁說要做自己,怎麼說呢,有點帥氣呢。」


里香學姊不再搭理我。妝也補完了,於是她就只是站在那看著輔助監督收拾殘局。這時,伏黑走了過來。

「我回來了⋯⋯釘崎,你的耳朵怎麼是紅的?」

「吼!你真是⋯⋯!囉唆欸,要你管。」不會讀空氣的傢伙,我這麼想,抬手搥打伏黑。

「欸?我怎麼⋯⋯?」


我沒有理會伏黑,只是繼續低頭搥打他。該死,怎麼突然變得那麼熱?


8. 尾聲


一輛黑色轎車駛入東京咒術高專校園,然後在校舍附近停下。三名高專學生陸續下車,而坐在駕駛座上的輔助監督則搖下車窗:「辛苦你們了!那我先去報告結果了。」

「您也辛苦了。」三名學生——祈本里香、伏黑惠、釘崎野薔薇——禮貌地回應。


輔助監督開著車駛離,而五條悟則帶著幾個學生,走向留在原地目送輔助監督的里香、伏黑和釘崎。

「唷里香!帶後輩見習辛苦了。聽說你這次一樣把場面弄得非常血腥慘ㄌㄧㄝ——」

「憂太——!你怎麼在這裡!?」


那三名學生中,一位看起來較為年長、留著深褐色長髮的女孩子,一把打斷五條悟,撲向後面一名身穿白色制服的高挑男同學,乙骨憂太。

「其實事情提前處理好了,就把飛機班次提前了,想說要給里香一個驚喜⋯⋯。」

「謝謝憂太!最喜歡憂太了!」


里香興奮的情緒渲染下,這對情侶非常快地進入兩人世界,留下一旁或是傻眼或是習慣的同學。


「⋯⋯果然還是老樣子呢,憂太和里香。」



—end. 感謝所有看到這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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