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和鬼的後續這件事（三）

隔日一早，吳明翰被窗外刺眼的陽光亮醒。

才剛張開雙眼沒多久他就感受到自己昨天喝酒喝太多的後果。

「幹……他媽的昨天好像喝太多了……頭有夠痛的……」吳明翰坐起身，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喃喃自語。

「當然啊，喝那麼多不痛死你才怪，那麼努力把你救回來，結果居然不好好照顧自己身體，還在那邊酗酒，真是不敢相信欸！」

「……？」等等、這聲音怎麼有點耳熟？而且這個碎碎念的方式跟這個語氣，怎麼跟常常出現在夢裡的那隻鬼那麼像……

「……是不是喝太多了連白天都出現幻覺了……」吳明翰忍不住自嘲，晚上天天做夢就算了，現在連白天都不放過他，開始出現幻覺了嗎？

即使如此，吳明翰還是繼續扶著他因宿醉而痛到不行的頭，也沒有特別抬頭去看向聲音的來源。

因為除了頭痛難耐之外，他有些僥倖地想著，反正只要不去確認，那他至少還能抱有一絲希望那不是幻覺。

才這麼想，吳明翰下一秒突然感覺到右邊臉頰被什麼東西大力地戳了一下。

「欸幹、會痛啦！」冷不防地被這麼一戳讓吳明翰嚇了一跳，終於抬起頭看見了他再熟悉不過的那道身影，對方此刻正用手指戳著自己的臉頰，「毛邦羽……？哇靠、連幻覺都這麼有實感的喔？」

聞言，毛邦羽對這吳明翰大大地翻了一個白眼，虧他還覺得會有什麼感人的重逢戲碼，果然沒辦法對這個臭直男有什麼期待耶！

「不敢相信欸吳明翰！你是很希望真的是做夢是不是啦？」

「蛤……？」

「還蛤，還會痛就不是在做夢了啦！」毛邦羽邊說邊繼續戳吳明翰臉頰，力道也有越來越大力的趨勢，他甚至開始思考要不要乾脆直接往吳明翰左胸上的傷口戳才能讓對方痛到發覺不是在做夢。

被這麼一陣狂戳之下，就算吳明翰再怎麼遲鈍也終於明白他並不是在做夢，更不是看到幻覺，而是毛邦羽確確實實的出現在他眼前。

於是，吳明翰先是伸手抓住毛邦羽一直戳著他臉頰的手，接著用著有些擔憂的目光仔細端詳毛邦羽的狀態。

很好，毛邦羽的魂魄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

光是用看的還不夠，吳明翰又伸手對著毛邦羽一陣亂碰亂抓，惹得當事鬼一陣莫名奇妙。

……太好了，他還碰得到毛邦羽。

夢裡的他總是怎麼抓也抓不住毛邦羽，但至少現在他終於可以安心了。

雖然已經放心了，但吳明翰的手還是沒有從毛邦羽身上移開──因為他突然發覺，毛邦羽的臉頰摸起來比他想像中的還要軟，忍不住又多捏了幾下，順便當作剛剛被狂戳臉頰的報復。

「欸、吳明翰你到底是摸完了沒啊！」被吳明翰的一系列動作搞得莫名其妙的毛邦羽忍不住出聲抗議。

「所以……你沒事了？」雖然已經親眼看過了，也上手摸過了，但吳明翰還是想再問一次。

──畢竟，毛邦羽那一副要魂飛魄散的樣子，幾乎已成為他揮之不去的夢魘。

「……我現在好得不行好嗎？至少比你這個傷才剛好沒多久，就給我酗酒到宿醉頭痛的臭直男好太多了！」雖然被關心讓毛邦羽多少有些開心，但想到吳明翰昨晚那個狀態，和為了照顧他辛苦一夜的自己，毛邦羽仍是沒好氣地道。

「靠北喔……」這說話的方式果然是他認識的那個毛邦羽，不過能再次見到他真是「太好了……」

「吳明翰你剛剛說什麼？ 」

毛邦羽沒等到吳明翰回話，而是被拉入了紮實的懷抱中，同時耳邊還傳來了微弱的啜泣聲。

雖然驚訝於吳明翰的反應，但毛邦羽明白此時無聲剩有聲，只是緊緊回抱住吳明翰，甚至不自覺地漸漸加深擁抱的力道，希望透過這樣讓對方知道自己真的回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才終於放開彼此，但氣氛也逐漸變得微妙了起來。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毛邦羽，他笑著看向吳明翰，用著有些戲謔的語氣問道：「現在還覺得在做夢嗎，老公？」

毛邦羽說完又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吳明翰的臉頰。

「幹……你先試看看連續三個月每天都夢到同個人，然後再來跟我說這不是夢看你會不會信啦！」

吳明翰一口氣說完才發現自己好像說了什麼出賣自己的話，趕忙轉移話題，「……所以，你怎麼又沒去投胎？」

「怕你太想我，所以回來找你啊。」

「……」吳明翰一點都不想承認被毛邦羽說中事實。而且比起這個，他更在意毛邦羽能回來的原因，「快點啦，我是認真的在問你欸。」

看到吳明翰這麼認真問他，毛邦羽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將真正的原因如實說出──畢竟他還是沒有把握現在的吳明翰知道事實之後會是怎麼樣的反應。

「就……現在排隊要去投胎的鬼太多了，還要很久才輪得到我，那邊也沒地方讓我待著，就只好回來投靠我老公囉。」毛邦羽邊說還有些心虛地摸著脖子。

「很久是多久？」

「呃……可能，至少一年？」

另人意外的是，吳明翰沒有如毛邦羽所想的有什麼激烈或是嫌惡的反應，甚至看起來反倒是鬆了口氣。

「哦……這樣啊。」知道毛邦羽至少還有好一陣子能夠待在自己身邊，吳明翰放心了許多，甚至覺得宿醉的頭痛幾乎是要消失了。

然而才剛慶幸完沒多久，吳明翰突然想到一件事。

「……欸等等」吳明翰越想越不妙，「所以，昨天我喝醉了，然後你也在？」

毛邦羽點了點頭。

「幹……我昨天應該沒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吳明翰幾乎沒有在他人面前喝醉過，就算是在局裡或是和朋友的聚餐場合，他往往只是淺嚐即止，所以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喝醉酒會是什麼樣子。

只見毛邦羽刻意地擺出思考的動作，然後像是想到什麼，又對著吳明翰露出了曖昧的笑容：「秘、密。」

毛邦羽怎麼可能放過能逗吳明翰的機會？他才一說完就作勢要飄走。

「欸別跑、毛邦羽你給我說清楚！」

「ㄅㄧㄤˋㄅㄧㄤˋ！」

「……幹！」

×

接下來的日子，一人一鬼又回到毛邦羽投胎前的相處模式，只是他們之間似乎又多了些時不時在他們之間出現的曖昧氛圍。

不知不覺間，吳明翰已經習慣每天早上會有隻鬼叫他起床上班，毛邦羽也很理所當然地幾乎每天跟著吳明翰一起去分局報到；在下班之後他們也會一起帶著小毛去散步，有時候也會一起去超市採買──雖然吳明翰常常都只是負責出錢的那個──而每次只要一回到家，吳明翰總是會先為毛邦羽上香後再餵小毛，然後才開始處理自己的事情。

當然，毛邦羽也會故意開著玩笑說要進浴室和吳明翰一起洗澡，然後看著吳明翰炸毛的反應捧腹大笑。

除此之外，知道吳明翰之前總是做惡夢後，到了晚上毛邦羽總是會藉故守在吳明翰身邊，直到他睡著為止。

像是和毛邦羽有默契一般，吳明翰也總是會在床上為毛邦羽留一邊的空位。

也因為這樣，毛邦羽越來越得寸進尺了起來。除了日益增加的身體接觸，毛邦羽也多了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小秘密──他每天都會趁著吳明翰睡覺時，在他的額間落下晚安吻。

反正是親自己老公的額頭，應該不犯法吧？

也許是他的心裡作用，自從這樣做之後，吳明翰好像睡得更好了。

他們原以為生活就會這樣持續下去，卻沒想到變化會來得那麼快──

×

在林子晴離開後的幾個月，正港分局裡來了一位新的警員。

「明翰啊，這位是新來的學弟，之後就是你的搭檔了，學弟就交給你帶了啊。」張永康對著吳明翰說完之後，又立刻轉頭對著新來的學弟繼續說，「小魏啊，這位是吳明翰，最近才剛養完傷回來局裡，之後你就跟他一起行動，有什麼問題直接問他就好。」

「是，老大。」

「好的，永康哥。」

兩人異口同聲回答道。

回到座位上之後，先開口自我介紹的是新來的學弟。

「學長您好，我是……魏生直，您直接叫我小魏就好，之後還請學長多多指教。」

吳明翰總覺得學弟在說「小魏」兩個字時似乎特別加重了語氣。

而且這學弟的名字怎麼聽起來很像某個日用品，雖然他很想對著人家的名字開玩笑，但總覺得這學弟似乎不好惹……

雖然在他旁邊的毛邦羽，仗著沒人看得到他，直接在聽到學弟的名字之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在簡短的互相自我介紹之後，吳明翰負起身為學長的責任，帶著學弟認識環境。

也不知道是不是吳明翰的錯覺，在帶著學弟到處走的過程中，學弟時不時的往毛邦羽的方向看，也似乎有問題想問他。

「那個……」學弟又往毛邦羽的方向看了一眼，終於忍不住開口，「學長，你旁邊是不是有『人』？」

「蛤？人？沒有啊？」吳明翰轉頭看向旁邊，人沒有，但鬼倒是有一隻。

欸……不是吧？

「你該不會也看得到他……」吳明翰顯得有些驚訝。

「嗯，我的體質……有些特殊。」看來他猜想得沒錯，這位學長身旁跟著只有他們才看得到的鬼魂。

但這位學長究竟是做了什麼，才會讓這隻鬼一直跟著？

「哦……」沒想到不是只有他看得到毛邦羽，這讓吳明翰一時之間不知做何反應。

毛邦羽則是顯得有些心虛，畢竟剛剛仗著自己是鬼魂，除了直接正大光明的端詳人家許久之外，還對著人家的名字笑了出來。

但魏生直倒是並不在乎這些，只是在思考是否該繼續問他更在意的問題。

雖然看得出來他們的關係並不一般，那位鬼魂也沒有要危害學長的意圖，但看著從一早到現在可以說是跟學長形影不離的鬼魂，他很是好奇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難道其中有什麼冤情？想了又想，學弟還是決定直接開口詢問：「所以，這位是學長的……？」

「哦，他叫毛邦羽，是我……」吳明翰正要立刻回答，說到一半卻頓住了。

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吳明翰想到他和毛邦羽的關係，不由得愣住了。

──他現在到底應該稱毛邦羽為什麼？

正常來說，直接回答老公就行了，但吳明翰總覺得好像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在毛邦羽重新回來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已發生了變化。

吳明翰再怎麼遲鈍，也知道自己對毛邦羽的感情並不一般，雖然他也沒辦法去定義那是不是就是『喜歡』，他原本想著反正還有時間，加上毛邦羽也沒有對他們的關係特別說什麼，所以慢慢尋找答案也沒關係。

可是也因為這樣，吳明翰反而不知道該如何定義他們的關係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毛邦羽到底是怎麼想的……

意識到自己已經停頓了太久，吳明翰最後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說出毛邦羽是他老公就好。

「他是我老……」

「我是他老朋友啦！」毛邦羽搶在吳明翰說完之前開口。

「蛤……？」聞言，面露驚訝的不只是小魏，還有吳明翰。

就在他們還杵在原地的時候，毛邦羽說完就立刻消失不見了。

想起剛剛毛邦羽說完話之後的表情，吳明翰心知不妙，追了上去，不過幾秒鐘的功夫，就只剩下小魏留在原地。

……他是不是問錯問題了？學弟有些尷尬地想。

除了一人一鬼剛剛的反應，那個回答也讓他錯愕不已，畢竟他們看彼此的眼神，怎麼都不像單純只是朋友的樣子。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