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吳明翰不想擲筊的那件事

關於吳明翰不想擲筊的那件事

不敢相信竟然寫了!_七

  請問毛邦羽有沒有在現場,如果有,請給我一個聖筊。

 

  吳明翰閉著眼睛,手中握著兩個半月型、邊邊角角已經被磨到褪色的紅色筊,這一句話重複好多次,卻沒有真正把筊丟落到地上。

  於是他張開眼睛,半放棄地把筊放回供桌上,以手代香向地藏王菩薩拜了三下。

 

  毛邦羽投胎之後不知道過了多久,吳明翰沒有特別去數,他認識毛邦羽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死的,死者的時間該怎麼計算,跟陽間一樣?又或者不一樣?這個問題問毛邦羽大概也沒能得到答案。

  吳明翰依舊帶著小毛早上去附近公園散步,撿拾小毛的黃金,彎下腰的時候他總是去張望附近有沒有紅包,好像變成一種深植在靈魂裡的反射動作,要是再撿起紅包算不算重婚?毛邦羽會不會氣到跑回來罵自己狼心狗肺?

  「汪!」小毛對著吳明翰叫了一聲,他才從發散的思緒裡回過神,順手摸了摸小毛的頭頂。

 

  小毛也慢慢變老了,當初是為了毛邦羽才把小毛帶回家養,獸醫檢查的細項吳明翰沒怎認真聽,大抵是血液報告還有粗估的年齡,吳明翰一直都記不清楚小毛的年紀,以他的行動敏銳程度來喊他,小毛、猛毛,還有老毛。

  「老毛,走啦,回家了。」吳明翰扯著小毛的牽繩,但狗任性的時候誰也管不著,牠坐在原地,哼哼兩聲,連尾巴都懶得搖一下。

  唉,牠真的老了,吳明翰蹲下來抱牠,小毛在他的懷裡撒嬌,吐出舌頭,嘴角像是在笑。

 

  有一天小毛也會離開他吧。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吳明翰打了電話給阿嬤,看看阿嬤的氣色怎麼樣,身體狀況好不好,還有毛爸,在不著邊際的談話裡面,始終沒聊到自己害怕再失去的恐懼。

 

  做人做鬼都有夠麻煩的。

  吳明翰在清明邊燒紙錢的時候邊對銀爐裡的毛邦羽(假想)這麼碎念著:阿嬤煮了一堆你愛吃的,記得吃完蛤,啊然後今年的紙錢我隨便湊合著買的,你也知道我忙起來真的很忙,不是環保紙錢也不要半夜來對我惡作劇──你對我的惡作劇還不夠嗎?還有那個……

  吳明翰停下在金紙上印上指印的動作,手上那疊粗糙的金紙只剩下兩三張平整,其他都被摺出印子,收攏在掌心裡面。

  人家都說,清明祭祖的時候要先擲筊問一下有沒有來吃啦。我不想這樣做,因為如果你給的是笑筊,我們準備的東西感覺就被辜負了,但如果給的是聖筊,是不是就表示你還沒去投胎?

 

  真的很矛盾。

  吳明翰吐了口氣,順手將剩下的金紙隨意糊上指印就丟進銀爐,徒留紅色的印墨沾染在指尖,可能得花上一番功夫才能洗淨。

 

 

  毛邦羽去投胎之後,吳明翰只有擲過一次筊,就是在地藏王菩薩面前,問祂:「是否能好好照顧好毛毛,讓阿嬤還有毛爸不要再替他擔心。」

  地藏王菩薩給了他聖筊。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吳明翰在公園遛狗的時候,廣場裡原本跳元極舞的阿姨們突然跳起了不同風格的舞(霹靂舞?那到底怎麼稱呼?吳明翰其實也搞不清楚),只見阿姨們落著拍子的跳著〈愛無赦〉,吳明翰突然間覺得猶豫不決、不敢擲筊的自己超級俗辣。

  吳明翰翻找著自己的褲袋,最後終於翻出了兩個十塊錢,然後將小毛的牽繩套在手腕上。

 

  「毛邦羽,如果你過得很好,請給我一個聖筊。」

  這一次他毫不考慮丟下硬幣,第一枚非常果斷地亮出了人頭,另外一枚卻是撞到了破裂的碎石子路面,一路滾啊滾啊,吳明翰眼睜睜看著那枚銀幣越滾越遠,然後不偏不倚地掉下水溝蓋。

  「幹!他媽的!毛邦羽你欠我十塊錢喔!整我啊!」吳明翰對著天空比出中指,臉上卻掛著笑容。

 

  不知道答案也行,吳明翰想,如果是毛邦羽一定會捲著頭髮,一邊說:「不敢相信,這種蠢問題也要問我!怎麼可能過得比你糟?」

  這樣就好了,他會相信掉到水溝裡、沉到汙水底下的那枚銀幣,會是文字朝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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