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之前
威洽中「對耶,要搬宿舍。」
舉起餐盤將最後剩餘的義大利麵吸進嘴裡,威達拉.蘇伊勒吐出含糊不清的句子,語畢還不忘拭去嘴角沾上的醬汁。儘管蘇伊勒家離他所就讀的聖路恩學院有段距離,前往學校倒不至於受舟車勞頓之苦,只是難免覺得有點麻煩。
退一萬步來說,至少蘇伊勒家還在威斯特大陸上。走路去確實遠了點,多用點力騎腳踏車的話大約一刻鐘能到,不過威達拉反對任何會出汗的交通方式,他並不是需要靠上下學的路程才能勉強達到基礎運動量的人,不需要跟自己過不去。
威達拉想起學校裡的同學們,有從天界下凡的天使,也有從十八層地獄爬上來的惡魔,除此之外還有更多不知祖籍在何處的特殊種族。他打從心底好奇為何不選擇就近就學,而是特地跑來威斯特大陸讀書。威斯特大陸是什麼地靈人傑的風水寶地嗎?
「明天就開學了,你確實該搬宿舍。」對座的父親附和道,將威達拉從逐漸發散的思緒中拉回。
停頓片刻,父親補充,「我和你媽評估接下來幾年將會是公司拓展版圖的重要時機,算是驗收全球化策略的階段性成果。所以我們預計離開威斯特大陸一陣子,確認總公司和分公司的狀況,還得看看有哪個國家適合設點,搞不好還得實地訪察。」他蹙起眉,眉間的印記隨之變形,「明天就要出發,這次沒辦法幫你搬,你得自己想辦法。」
橫過略嫌空蕩的長桌,威達拉搆著裝著金黃色液體的玻璃壺,斟滿手邊的高腳杯。
「不用擔心,再怎麼樣我好歹會飛,沒有飛行解決不了的事情。」抬起頭便對上母親擔憂的視線,「我現在沒在用掃帚了,不會再有騎掃帚騎到翻車的問題。」
而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威達拉的記憶中,他也只在儀式過後因為不適應突然變得滾燙的掃帚而翻覆過那麼一次、僅僅一次,怎麼會想到母親直至現在依然為了自己的飛行技術操心?一失足成千古恨,摔下掃帚的畫面還不知道被哪個親戚錄下來了,已經變成聚會上的固定消遣,還好家族中目前沒有比他更小的孩子,不然給小朋友看到的話面子實在掛不住。
「早就料到威裘沙一定會直到最後一刻才想搬……我們先把大型家具送到你新房間去了,這樣就不用扛太重的行李。床墊已經重新補上護法;儲藏庫裡的生命之水一樣多帶點沒關係,再做就好。也別忘記其他常用的藥和調藥的原料、器材;衣服……」深知兒子習性的母親提點各式各樣的生活細節,她和丈夫都了解兒子的代價有多棘手,不願他再遇到不必要且可以避免的麻煩。
把瀏海撥到耳後、抓了抓頭,威達拉無奈地俯身拿過母親的高腳杯,同樣斟得滿滿後遞給她,再順勢舉起自己的,「好啦好啦,先來乾杯吧,慶祝你們的寶貝兒子又更上一層樓啦。」母親總是想得很周到,但是太周到了,生活中還是該為驚喜留一小點空白才會精彩。
「乾杯!」
「如果有困難的話隨時聯絡我跟你媽,我們只是出差,不是人間蒸發。」
「嗯。我今晚或明早出發。不用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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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達拉的行李比預想中的少。沒有床墊難度自然降低許多,他一派輕鬆地穿梭於屋裡的各個房間,哼著不知名的曲調,一筆一筆劃去清單上的檢核項目,最後來到長廊的盡頭,朝孤零零佇立於此的門(正確來說,是門前的空氣)推了一把。
儲藏室的藥品規矩地陳列在玻璃櫃中,甚至還有按照長短期旅遊的需求配好定量的得來速區,威達拉拿了半年份的旅遊組,鎖上門前順手多抓了一包家庭號的小糖果。即使原料相同,直接飲用生命之水和吃糖果的意義卻大相逕庭。比起受命運支配更希望能將命運掌握在手中是人類的天性,所以威達拉更喜歡吃糖果。
他喜歡出奇不意的驚喜,但驚嚇和驚悚就不在好球帶裡了。
回到自己房間,月光穿過落地窗灑在雜物四散的木地板上,雖然微弱,但足以讓威達拉順利閃躲大小不一的腳底板危機,並將它們逐一打包或歸位。清出足夠的空間後便原地躺下,把玩起鑰匙串。沉穩厚實的木牌上鐫刻著房號:「M11」,鑰匙上也打上了同樣的編號。不愧是魔法學院,乍看之下還以為是記載遠古神秘咒語的歷史文物——儘管他並不知道真正的古魔法符文究竟是什麼樣子。
魔法世界無遠弗屆,即便是魔法使也會對未知的領域充滿奇怪的刻板印象和成見。舉例來說,威達拉打從心底認為民間傳說刻劃出的惡毒魔女、沒心沒肺巫師的形象根本是為了紫色學院的人們量身打造,天啊,連環繞在他們身邊的氣流都是扭曲的……扯遠了。
不知道新室友們是圓是扁?手指仔細來回撫摸木牌,他邊試圖分析平面與凹陷處帶來的痛覺有何微妙差異,邊想像未來室友的長相,也許同時思考兩件事情能催生意想不到的靈感也說不定。
就這樣沐浴在月光中,眼角餘光瞥見高高懸在夜空中的明月,威達拉想起小時候讀過的那些來自沒有魔法的世界的繪本,有魔法的人們(他們的想像力過於匱乏,勾勒出的形象從未跳脫人形框架)總是在大大的滿月陪伴下飛行,寫下專屬於他們的神祕篇章。
今天既不是滿月,他也沒有要展開華美眩目或令人熱血沸騰的冒險,不過好巧不巧的是他會飛。
於是他扯下泛著珠光的窗簾,抓起行李袋,喃喃地念了幾個短促的句子,推開落地窗,在月亮缺了一半的夜空中往學校的方向飛去。
新的學期就這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