錨點

I忘卻了時間，同時也被時間所忘卻。

生活於他而言只是無聊的歲月流逝，像是沒有錨點的船，飄盪於茫茫大海之上。

「I先生，這周還是老樣子嗎？」

店長笑著問，不等他回答便動手裝起他常買的藥草。

他只點點頭，安靜地等待店長裝完自己這周要使用的的魔藥材料。

「謝謝。」伊恩遞出銅幣，接過紙袋。

回家的路上，I在路過某條暗巷時頓了下，走了幾步後還是決定折返。

陰暗的角落裡躺著一個金髮男孩，他渾身是血，呼吸微弱，卻還是倔強地抿住雙脣。

他不信命運，也不喜歡惹上麻煩，但有什麼在耳畔鼓譟，催促著I去拯救那個男孩。

緩緩靠近男孩，對方卻警覺的縮起身體，舉起雙手防衛。

「還想活著的話就別亂動。」

動作不算輕柔地扯開男孩的手，伊恩打量著對方身上的傷口。

傷在頸側，再加上這雙血紅的眼睛……

真是個大麻煩。最不適合放在這裡讓他自生自滅的那種。

I嘆口氣，決定順應直覺，拿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劃破手臂的皮膚，將流著鮮血的手伸到男孩嘴側。

「喝吧，不然你的傷口好不了。」

男孩原先還狠狠的瞪視著他，最後卻被血的氣味吸引，一口咬下。

皺眉感受著血液流失的感覺，I沉默，看著那雙緊張的紅色眼睛逐漸變回湖水般的顏色。

男孩鬆開嘴，看了他一眼，然後終於虛脫、倒下。

而I抬起頭，望向掛在天空的熾烈太陽，脫下斗篷蓋在男孩身上，猶豫了一陣還是把他抱了起來。

男孩很輕，瘦得只剩骨頭。

I拉緊蓋在男孩身上的斗篷，再次踏上回家的路。

「你是誰？這裡是哪裡？」

被放在長椅上的男孩醒來，眼裡盛滿了迷茫。

拿著長長湯杓的I抬起頭，語氣淡淡地回：「問別人的名字以前，最好能先報上自己的名字。」

「我……A。」

A低頭，看著自己身上乾淨的衣服和雙手。

「I。」

將湯勺放進鍋釜裡，他攪動冒著泡的液體。

「你昏倒了，但應該不適合帶你去村裡。你應該是被血族襲擊了？」

「……應該是吧，我的脖子被一個人咬破了。」

男孩看著鍋裡的金黃色液體，微微偏頭。

「那是什麼？」

「拿來賣給村裡的人的治療魔藥。」

「你是皮行者！？」

「在一個巫師面前說他是濫用魔法的壞人……」

藍紫色的眼睛一瞇，I舉起鍋鏟對著A。

「小心我真的把你變成青蛙喔。」

A愣了愣。

「對不起。」

「唉。你喝我的血的時候哪有這麼客氣。」

I看著手上接近癒合的咬痕，繼續說：「你還想喝血嗎？」

「不想……我聽過血族的故事，被他們咬了之後，就會變成跟他們一樣的血族……」

A把臉埋進蓋在自己身上的斗篷裡，聲音悶悶的：「但我不想那樣。我不想傷害別人。」

不知為何，看著男孩失落的樣子，I突然也不太開心了。

像是心臟被揪住一樣，莫名的難受。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被別人影響了。

兩人都沉默下來，只剩魔藥冒泡的聲音。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喝血。」

男孩小聲的說。

「但是我是不是，不能待在村子裡了？」

外表仍是少年的巫師思考了下，一個提案從他腦海裡浮現。

「剛好這陣子沒有東西可以研究，這樣好了，我來研究看看能不能用魔藥代替血，作為實驗的報酬，我可以給你我的血。」

「我也越來越懶得打掃了，你還要負責幫我打掃房子、跑腿買藥草。」

I伸出手指數了數討厭的雜事，突然覺得這是個划算的交易。

「這樣你就可以住在這裡，也不用擔心很餓的時候會去傷害村民。怎麼樣？」

男孩用力掀開斗篷，睜大青碧色的眼睛。

「真的可以嗎，巫師先生？」

「……你幾歲啊，怎麼連這種稱呼都會。」

皺眉，I轉頭看向鍋釜。差點把魔藥燒焦了。

「在我反悔之前，可以。但你不能太吵。」

「我不會太吵的，您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A從長椅上彈起來，湊到I旁邊。

他已經很久沒有和人靠的這麼近，但他並不討厭這個男孩的接近。

I也沒想過，這段一時興起的實驗關係，會緊接著演變成師生，最後成為戀人。

年幼的尖利獠牙在他的手腕上留下淺淺的疤，成為了一切喜悅和滿足的起點。

偶然的駐足換來從未體驗過的幸福，替永恆的生命添上了顏色。

自此，生活不再是漫無目的的遊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