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尾蛇

　　她從鏡子的倒影裡再次確認自己完美無瑕：唇膏眼線睫毛和眉毛，底妝香水首飾，淺灰色套裝、Christian Louboutin的高跟鞋（十公分，黑色、霧面，她很中意。鞋底好像有一點點磨損，但她不介意），時間到了，該是她出場的時候。

　　她是薇奧萊特・李維特。

　　──此時此刻的她是操縱言語與恐懼的神祇。

※

　　「我不喜歡蛇。」

　　他的指尖隨著水族箱中的海蛇游移，追逐一片蔚藍之中的白色光點。

　　「從沒聽你說過──應該說，原來你有不喜歡的東西啊。」

　　青年的虹膜和水波重合。他沒有氣力的眼神被照得濕漉漉的，注視著身旁的女性：

　　「我曾經做過惡夢。」

　　「是什麼樣的惡夢呀。」

　　「被大蛇纏住身體的惡夢。在雪中被冬眠的蛇吞噬的惡夢。被毒麻痺身體、一點一點融化的惡夢。」

　　「……那是……」

　　（冰涼的手輕撫他的臉頰。）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塗上唇膏的雙唇擰起弧度：記得嗎？我告訴過你的事。）

　　（對不起。他囁嚅，任少女的指尖在他身上留下刻痕與印記，殷紅的舌在唇齒之間閃爍。）

　　……我是壞孩子。

　　（交疊的手與手之間是束縛、是刻印、是她陰濕的寵愛。少女瞇起在黑暗中熠熠生輝的瞳仁，在他蒼白的臉頰上留下親吻。）

※

　　他曾發生遭遇幾場重大事故：被雪深埋、因為頭部受到撞擊而昏迷、在遊樂園裡頭走失二十分鐘、離家出走、差點出車禍、惹姊姊生氣。

　　……

　　或許你會覺得好笑。那對他來說，的確就是能與受到性命威脅對等的事。

　　伊斯梅爾從未打從心底對一樣事物產生畏懼以及厭惡，在這世界上，除去唯一的一個人，其餘毫無例外。

　　──除了薇奧萊特・李維特之外。

※

　　一開始她總會丟失一部分記憶，但後來就能很好的保持清醒。在她小巧的形狀端正的造型秀麗的頭腦之中，盛裝了比其他人都還要多的智慧以及力量，少女如此深信。

　　丟失手腳、丟失視野、丟失感知，像是胎兒一般匍匐前行。

　　這是「最完美」的她所能容忍的。

　　為了變得更加強大。為了變得更加令人畏懼。為了變得更加、更加、更加……

　　（男孩起伏著的胸口是如此安穩。）

　　她壓抑心跳與呼吸，一動也不動。

　　（伊斯梅爾。）

　　肌膚變得冰冷。難以安放手腳。他的體溫總是不太高，他與她有一樣的氣味。

　　（她的弟弟。）

　　絕不讓……你……

　　（我做了被大蛇纏住身軀、難以呼吸的惡夢。）

　　絕不讓你逃走。

　　（……我害怕姊姊。）

　　她睥睨起菱狀的瞳孔，感覺到肌肉與肌肉之間潛藏的力量。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姊姊，對不起……）

※

　　薇奧萊特・李維特發現自己是個能力者，是在胞弟伊斯梅爾・李維特出生後不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