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雀〉

〈金絲雀〉

雨子


2021/6/12

〈自由新鎮2〉林敏兒



  一個瘦小的女孩,及肩的麻金色髮絮,奔跑後留下小蒼蘭的氣息。

  黑藍的星空之下,一棟豪宅後院,典雅的雕花小門敞開。

  女孩身後那棟華麗高聳的豪宅,依然傳來男人與女人爭執的聲音,玻璃紛紛碎裂。女人的高分貝尖叫,是每一次她掐住女孩手臂時,也會發出的聲音。


  女孩滿是醜陋抓痕傷口的小手,提起了那純白飄揚裙擺,蒼白的赤裸雙足踏在地面,飛奔而過。

  纖瘦的腿,使勁地往那更黑的夜裡奔去。



  *



  女孩在破舊的廢棄車棚底下,被滴滴答答的雨聲吵醒。

  她害怕下雨,雨水容易讓人體失溫。她回憶著家教老師教過她的知識,回想起曾經自己翻開厚重的醫療書籍,認真研讀裡面關於人體組織的描述。

  好想要像一頭羊,把書吃掉。

  她現在好想看書。看她最喜歡的童話書跟醫療書,還有推理小說,偵探福爾摩斯先生,叼著菸斗,對案情抽絲剝繭。壞人得到懲罰,好人獲得保護,相愛的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女孩無力的躺著,意識迷迷糊糊的,全身因為寒冷而發抖。腹部絞痛,她開始嘔吐,腹瀉,女孩知道,這是脫水的現象。

  早知道就不要吃那個從垃圾桶翻來的三明治了,也不要用雙手去接那屋簷落下的雨水。

  可是她如果再不進食,她就要死了。


  金色的短髮蒙塵,灰色的眼眸絕望。她躺在自己的排泄物裡。破爛的遮雨棚擋不住雨,劇烈的暴雨從破洞打進來,雷電交加,雨水跟淚水浸濕了她的全身。

  怕潮濕的小蒼蘭可憐的垂著頭,逃離了籠子的金絲雀,努力梳理被打濕的羽毛,卻再也不能飛翔。

  轟然落雷劈裂地面,世界閃爍白光。望著雷電交加,女孩想,就這麼死去吧。


  如果可以,我不想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沒有人需要我。我只是可悲的在這世界上苟延殘喘。不如成為路邊的野屍,長滿雜草,悲慘的死去。說不定我的屍體,還可以成為土壤的養份,我就可以滋養樹,成為樹。

  我就可以自由地隨風搖擺。

  我就可以長得很高很高,看到很遠的地方……




  瀕死的邊緣,卻有深藍色的裙擺,輕撫過她的身體。

  等到女孩再次睜開眼睛,她置身在昏暗的木造房間,唯一的光線是燃燒的白色蠟燭。

  她躺在一張乾淨的軟床上,隱約聽見門的另一邊相當吵鬧,那是瓷盤的碰撞聲,許多短促的落地聲,那是小幅度的跨步造成的聲響,是小孩子的腳步聲。

  女孩看見自己原本滿是髒污的身體,此刻變得乾燥而潔淨。


  房門被推開。一個長髮少女探頭進來,看見她醒了,便邁步走來。

  她跟自己穿著相同的淡藍色洋裝,手提麵包籃,眼瞳雪亮,臉頰帶著雀斑,嘴唇有些俏皮的翹起。那頭漂亮的淡棕色長髮,讓她想起了母親。照片裡的母親就像這樣。

  她稍微安心了下來。


  「你醒啦?」少女對她笑著,「你先躺著啦,我拿東西給你吃。」

  她遞了乾淨的飲水,又取過麵包,撕下來,一口一口餵食仍然虛弱無力的她。直到被遠方的人叫喚,少女拋下一句要女孩出來集合,便匆促的提著麵包籃離開。

  身體稍微恢復了力氣。女孩坐起身,望見床邊一雙白鞋,她伸長了腳去穿,在那被掀高的淺藍色裙襬之下,是一雙佈滿傷痕的小腳。

  她穿好鞋,站起身,將裙襬往下拉好。



  女孩吃力的踏出房門,聞見了食物的香氣,她步下木梯,往有人聲的方向去。

  眼前的景象,是挑高的教堂大廳,前方一座巨大十字架,牆面鑲嵌彩繪玻璃窗,被無數白色蠟燭火光照耀得光彩奪目,莊嚴華麗,她屏息仰望。

  兩列長木桌,聚攏幾十個孩子,看起來大多都是小孩子,還有一些是跟他年紀相仿的十二三歲,跟更大一點的少年少女。


  她看見了剛才給他麵包的長髮少女,正忙著將麵包分進餐桌的瓷盤裡。有個小女孩,迅速偷了一個藏在衣服裡,馬上就被她逮到。

  少女敲一下他的頭,搶回那塊麵包。

  「不行哦!小心魔鬼第一個抓你喔!」

  女孩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少女連忙將她抓到身旁。

  「笨蛋!坐我旁邊啦,不要亂跑,等一下害我被罵!」


  有人走了進來。嘻鬧聲嘎然而止,所有孩子就像突然被按停了開關,全世界的聲音都被抽空。孩子們紛紛立正,面朝前方。

  她有點緊張的跟著起身站好。


  那人緩慢的步履聲,迴盪在無聲的廳堂。

  那是個中年女人,身穿深藍修女服,頭巾包覆頭髮露出光潔額頭,潔白胸襟上掛著十字架。女人走到廳堂前方,她獨用的小桌已經備好餐點。旁邊一個小男孩隨侍,身體僵硬的立著。

  「各位天使們,晚安,大家今天依然要保持愛與純潔的心靈喔!」

  孩子們齊聲大喊:「是的母親,我們愛你!」

  「我也愛你們,用餐吧。」


  被稱為「母親」的人慈祥微笑,坐了下來。

  孩子們紛紛坐下,迅速拿起食物塞進嘴裡,一個個都狼吞虎嚥。

  眼前的一切都讓女孩感到困惑與好奇,但是肚子實在太餓了,她決定先填飽肚子再說。她拿起麵包配濃湯下肚,吃得太急,有點想吐。

  「欸妳吃慢一點啦,等一下噎死。」

  坐在她旁邊的少女順手幫她的盤子裡添了顆烤馬鈴薯,她看見少女兩頰也鼓鼓的滿是食物。

  「可是妳也吃得滿嘴都是啊……」

  兩人對看,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聊什麼聊得這麼開心啊?」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是「母親」。


  女孩看見腳邊那深藍色裙襬搖盪。

  好恐怖──她低著頭,不敢出聲。

  她聽見少女的聲音變得緊繃。「沒、沒事的!母親,新來的女孩笨笨的,我會好好教她的。」

  母親走了。少女無語的將食指附在嘴前,暗示她安靜。女孩意識到所有孩子都很安靜,諾大廳堂只有嚼食跟簌簌喝湯的聲響。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必須安靜,但是,女孩知道了,安靜才是正確的事。

  她不敢再說話,低頭默默的吃飯。




  陸續有孩子用完餐,分工合作收拾餐桌,她也拿了點杯盤回到廚房清洗。最後忙碌完畢,少女拉著她的手,帶她到樓梯間底下一個小房間。

  那道門很矮,他們彎著身子走到裡頭,才得以站立。

  裡頭像個狹小的黑暗洞穴,泛著潮濕的霉氣。放著床鋪跟些許生活用品,看起來像是少女一人的房間。少女關起門來,神色有些慌張。

  「妳真的很胡鬧欸!妳要乖一點啦,絕對不能惹母親生氣,不要讓母親注意到妳……」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呀?」

  「是母親的聖地。」少女小聲地說,「世人眼中的育幼院,可是母親不喜歡這個稱呼。」

  「這裡只有母親嗎?沒有其他大人?」

   「……剩下的都是魔鬼啊。」

  她困惑的歪著頭,無法參透這話裡的含意。

  「那,妳叫什麼名字?」

  「……妳可以叫我響子。我從小就在這裡生活了,看妳原本的穿著肯定是千金小姐,可是來這裡,就要更努力了喔。妳怎麼會暈倒在路邊啊?」

  「我……我從家裡跑出來……我不想回去了……」

  「我想也是。這裡多得是逃家的孩子。」

  這麼說話的響子突然很像大人。她這麼想。


  她想起了她的家人,但不是有血有肉的他們。

  而是一張畫。

  曾經她坐在自己的房間,在那得以俯瞰後花園的落地窗前,抓過蠟筆,在白紙上塗出色塊。畫裡有一個穿著粉紅芭蕾舞裙的金髮女孩,她笑得很開心,嘴巴咧得大大的,雙手高高舉起成圈,單腿踮起腳尖站立。

  像是那仰頭向上飛翔的優雅天鵝。

  女孩的腳尖,落在一個倒地的女人腹部上。女孩不停轉圈,踩啊、踩啊的,鮮血像是花園那座噴泉,高高飛濺,腸子掛在女人肚子外面。一個男人垂落的白皙頸脖如死去天鵝,掛在繩圈上,身體懸在空中,排泄物流下。

  遠處有一扇門,門邊有個老人,默默的站在那裡。

  畫作主題,我的家庭。


  不過,她逃家了。

  那些人已經不是她的家人了。




  女孩坐在響子的床邊,看見旁邊櫃子上有個音樂盒。

  音樂盒裡有個芭蕾舞者,像優雅飛翔的天鵝。響子轉動旋鈕,那精緻的芭蕾舞者,隨音樂慢慢的旋轉起來。簡單的音符構成樂聲悠遠,聽起來有些悲傷。

  女孩透過房間僅有的狹小窗戶,看見漆黑的夜空,有幾枚星子在靜靜閃爍,跟純潔的滿月。


  音樂盒慢慢停止了轉動。

  來到這裡以後,女孩第一次露出笑容,雙腳因為開心而蹦著,輕輕踢著床板。

  「好好聽喔!」

  「誰說妳可以踢我的床啦,這個頑皮的腳!」

  響子有點狡猾地笑,蹲下來抓住她的腳。

  卻見到一雙骨節變形的小腳,佈滿指甲抓痕,瘀青,新舊傷痕交織。女孩低著頭,嚇得不敢亂動,像是做了壞事卻被發現。

  響子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探進床底拿出藥水跟紗布──動作熟練得彷彿他們一直都待在那裡──她輕柔的幫她擦藥。


  「養妳的人,也有奇怪的癖好嗎?」

  「癖好?」她困惑的看著她。

  「妳會後悔逃離那個家嗎?」

  「……流浪的時候每天都好餓,快要死掉了。」女孩看向了響子,嗓音明亮起來,「可是在這裡很好,我就想待在這裡,有得吃有得睡,妳也對我很好!」


  響子沒有說話。女孩看著她幫自己包紮好傷口,站起身,看向窗外,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神色憂傷。

  「妳覺得,幸福是什麼?」

  「不知道欸……是不是,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跟喜歡的人待在一起?我看很多故事都是這麼說的。」

  「好天真喔,好像也很奢侈。」響子看向了他,對她笑,「不過,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相信這個世界很美好哦!」




  她就這樣在母親的聖地待了下來。

  女孩很快就知道,為什麼那天,所有孩子都那樣狼吞虎嚥。在那天以後,沒有濃湯也沒有烤馬鈴薯,有的只是乾癟的麵包,配水。好吃的食物,偶爾才有。

  在這裡的生活很忙碌,每個孩子都會分配到工作,打掃,洗衣,清掃環境。每天都有固定的時段要聚在一起,跟隨「母親」禱告,或是讀書,繪畫。

  在十字架下,在唱詩班裡,他們唱著愛啊,饒恕啊,恩典啊,唱著一些,她覺得很難懂的歌詞。


  來到這裡以後,她就再也沒有出去過了。

  她有點想念外面的太陽,外面的空氣。

  她知道每隔幾天母親就會選出幾個孩子,把他們打扮得很漂亮,帶他們出門。她曾經問過響子,有沒有機會輪到她出去玩。但是響子沉下了臉,說,被帶出去,被帶進那些有錢人的家裡,那可一點都不好玩。

  看見響子慘白的臉,她不敢再問。



  不過,不論如何,在這裡的生活,都比以前來得好。在那個「家」,有一座後花園,女孩獨擁寬闊房間、專屬圖書室、鬆軟大床。

  可是在那裡的「父親」跟女人,只希望她可以跳舞。跳出一支,跟她從未見過的親生母親,一樣漂亮的舞蹈。

  不論她多麼努力,她都跳不好。

  酒瓶被砸碎,女人被高高拎起頭髮摔下,滾到了角落去。父親走到趴伏在地抽泣的女孩面前,溫柔的順順她的頭髮,抬起她的下巴。

  「敏兒,妳的名字是妳媽媽取的,妳是她唯一留下的寶貝,妳擁有她的基因,就應該跟她一模一樣啊,敏兒……」

  父親湊近她佈滿淚水的小臉,輕輕的吻了一口。


  一束刺眼白光打下,嬌小的金髮女孩翩翩起舞,永遠沒有停下的權力。伴隨迅速的旋轉,那朵孱弱的粉紅色花朵就綻放,花開,滲血,枯萎──



  不論如何,在這裡的生活,都比在那個「家」來得好。

  雖然在這裡,有很多她搞不懂的事情。例如,大家在母親面前,總是非常安靜。她見過好動的孩子在吵鬧,但他們就被更大一點的孩子,帶走了。

  下一次再見到他們,那些孩子總是變得很乖,很乖。


  大家都說,要聽話,不然,就會被魔鬼抓走。

  她不知道魔鬼是什麼。可能是,童話書上那些,頭頂長角,尖嘴利牙,不是人類的怪物吧?不過,她沒有看過魔鬼,她也不相信真的有魔鬼。

  大家的眼瞳似乎都流轉著不安與脆弱。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在生活著,小心翼翼的說話、交談、唱聖歌、讚美母親。搞得她也跟著緊張起來了。



  女孩想過離開這裡,繼續流浪的生活。

  可是她又怕餓死。雖然這裡讓她覺得很不習慣,可是,至少待在這裡有飯吃。

  而且這裡還有響子。那個會對她笑,跟她說話的響子。

  每天晚上熄燈之前,她就會偷偷跑到樓梯底下的房間找響子,兩個人窩在一起聽那個音樂盒,一起開心地聊天。

  她以為這樣的日子,可以持續到永遠。




  那天。

  睡前她跟平常一樣,跑去找響子。

  可是響子卻不在。於是她悄悄鑽進小門,等她,想等她回來嚇她一跳。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

  最後她等到的,卻是門砰地被打開,一個人撲了進來。

  她嚇了一跳,看見響子倒在床上,翻起的裙擺之下,雙腿滿是鮮艷的血痕,頭髮跟衣服全都亂糟糟的,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妳、妳怎麼了!會不會痛?」她急得要哭出來了。

  「……沒事。我只是累了,睡一覺就會好了。」響子的嗓音聽起來非常疲倦,「妳要記得,一定要聽母親的話,要乖,因為不乖的孩子,會被魔鬼抓走……」

  美麗的她。美麗的人,是為了美麗而受難嗎。黯淡的光線裡,她見到響子的眼瞳瞪得大大的,被月光照耀著,散發出野獸一般的氣息。




  那天。

  她睡到一半卻因為尿意醒來。

  雖然母親規定熄燈以後就禁止出入房間。可是,在想去廁所的衝動,跟遵守規矩之間,她選擇了先解決生理需求。

  女孩打開房門,躡手躡腳地走出去。


  走廊上沒有任何光源,只有狹窄對外窗透進的些許微光,她摸索牆壁,沿著牆面行走。這裡好似跟白天變成了兩個世界,她認不得路。女孩越走越心慌,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埋頭前進。

  她看見前頭有光。

  她下意識地往那裡去,那蠟燭的火源微微搖曳,她走到一處轉角,看見燭光將黑影映在了另一側的牆上。

  兩個影子交疊在一起。

  一個巨大的影子,壓住一個小小的影子。

  那團小影子不停的蠕動,落入陷阱抽搐的羔羊,稚嫩的微小聲音,不停地呻吟哭嚎。垂死前的最終吶喊。


  魔鬼。

  那是魔鬼。


  她瞪大眼睛看著。一直、一直看著。

  她忍不住向後退,不慎撞到東西發出了聲響,她聽見一個低沉的嗓音大聲質問:誰在那裡!

  她顫抖起來,轉身用盡全力飛奔。



  她在黑暗裡胡亂逃竄,望見一些恍惚的火光。她在黑暗之中跌跌撞撞的死命奔逃。不能停下,不能被抓住,不能──

  她看見了「母親」舉著蠟燭,在前方出現。

  深藍色的修女服裙擺飛揚,胸前的十字架閃爍光輝,「母親」慈祥的微笑,伸出慈愛的雙手,在她的懷抱裡有懺悔與救贖。

  向聖母祈禱吧,她將赦免你的罪。

  魔鬼跟在她的身後,無數的魔鬼身穿乾淨的白袍,神色莊嚴的列隊,魔鬼正飢餓著,而女孩,無疑是最肥美的羔羊──


  下一刻,「母親」被擊倒在地。

  燭光熄滅了。一個普通的中年女人被壓倒在地,扭曲醜陋的面容發出恐怖的叫喊,試圖跟壓在她身上的怪物搏鬥,但是她很快被擊倒了。

  女孩恐懼的動彈不得,卻看見,那四肢著地的怪物抬起臉來。

  那是響子。


  是她最喜歡的響子。

  她最喜歡的,那有點俏皮的笑容,那讓她感覺很溫暖的雙手,那讓她懷念起親生母親的淡棕色長髮,在那長髮之間露出的,是響子那閃爍著野獸光芒的眼瞳。

  美麗的她。

  響子牽起她的手,將鑰匙塞進她手心,對她說:


  「快逃。」



  就如曾經的老管家,對她說:

  「晚上我會在後花園的門口等您。」

  那晚,當那棟華麗高聳的豪宅,如往常一樣傳來男人跟女人的爭執聲。一切都沒有盡頭,像那支無法停下的舞蹈。女孩恐懼得顫抖,她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跑了起來。

  她一路狂奔,在無盡黑暗的前方,有一扇門,透進了月亮的微光。

  老管家站在門邊,面色憂傷,為她打開了那扇通往外面的大門。

  「謝謝你……」

  她擠出這麼一句話。



  如今,她接下了響子塞進她手心的鑰匙。

  又是來不及說再見。


  在無盡黑暗的前方,有一扇門,透進了月亮的微光。




  黑藍的星空之下,一扇小門被推開。

  一個瘦小的女孩,及肩的麻金色髮絮,奔跑後留下小蒼蘭的氣息。

  女孩滿是醜陋抓痕傷口的小手,提起了那淡藍色的飄揚裙擺,蒼白的赤裸雙足踏在地面,飛奔而過。


  她想起響子燦爛的笑臉。

  要相信這個世界很美好哦──


  纖瘦的腿,沒有遲疑,使勁地往那更黑的夜裡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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