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多久沒見到奎因了呢？

超過十年是一定的，但具體是多久？

蒂格拉有些算不清了。

九歲前的記憶很大一部份都有些模糊，只記得零散的片段，或是特別的畫面。

蒂格拉抬頭看著因不佳氣候而灰濛的天空，努力回想與奎因的每一次見面——體弱的、高高的、帶著溫柔的笑的哥哥。

比起他的笑臉，蒂格拉記得更多的是他的背與肩膀。

即使大人們都說奎因體弱，但對當時還小小的蒂格拉來說，那是大大寬闊的背與肩。

但當時的蒂格拉也明白奎因確實體弱，每次背完她後嘴角流出的紅色液體她還是知道是什麼的。

小時候的我怎麼沒被奎因討厭？

回想起奎因擦拭嘴角的樣子，現在的蒂格拉忍不住跟著罵小時候的自己。

小時候的蒂格拉看到奎因擦拭嘴角時會湊過去，拿過手帕後幫奎因擦——然後下次見面依然伸手討背討抱。

對不起，奎因。過去的我怎麼這麼過分啊？

蒂格拉忍不住將臉埋進掌心裡，誠心對著即將到來的奎因道歉。

蒂格拉在內心向奎因懺悔同時，列車駛入月台，行過的風吹起蒂格拉的長髮與裙擺，吹動旁人的帽沿，吹散人群的碎語。

將臉從掌心抬起，蒂格拉抬頭看向幾步之遙的車廂編號，確定自己沒站錯位置後，又往後退了幾步將位置讓給準備上車的旅人，開始靜待奎因從車上下來。

等了幾個人後，蒂格拉看到了有著一如她記憶裡淡金色捲髮青年，待他脫離下車與等待上車的人群後，立刻衝了過去。

但在接近奎因時，她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下，接著伸出雙手往奎因身上撲。

「蒂……咳！」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蒂格拉。」

蒂格拉緊抱著奎因，仔細感受他和記憶裡的相似或不同。

她那體弱的、高高的、溫柔的哥哥。

現在也很體弱，不然不會撲一下就發出悶哼。

一般來說還是高高的吧？但自己也高，穿了鞋完全一樣高了。

抱了這麼久都沒有不耐煩，還輕拍著背，依然很溫柔呢。

蒂格拉終於捨得放開奎因，好好端詳多年未見的對方。

如記憶裡一般的幾近透明的藍色雙眸，與剛才就很在意的，和記憶裡不同的臉龐。

記憶裡的臉龐上多出了長長的、劃過臉頰、橫過嘴角，交織出像是倒十字架的疤。

望著自己的溫柔眼眸深處也藏著晦暗的幽光。

——很明顯，在不能見面的這段日子裡，彼此都經歷了不好的事情。

甚至，或許奎因也一樣，經歷了足以毀滅自己的事。

想到這裡，蒂格拉的眼眶頓時發酸，帶著濕的熱從深處湧出，同時藏在衣服下的疤也像醒過來般地刺痛。

她沒多說什麼，只是又抱上奎因。

一如小時候那樣貼上他的左臉，貼上他的疤，也一如小時候一樣，蹭起奎因的臉。

我的疤能遮，奎因的不行。

我的疤如果不能遮，那我希望這些疤不會被人害怕、討厭，甚至是希望不會被特別在意。

蹭著奎因蒂格拉這麼想，她不知道奎因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但不知道也沒關係。

因為她想起來了，小時候的自己為什麼這麽過分的原因。

當時的她看到的奎因總是自己一個人，感覺又冷又孤單——於是就想黏在他身上。

兩個人怎麼樣都比較溫暖，所以才會每次看到都想要背想要抱。

但果然，沒被討厭還是因為奎因非常溫柔。

蒂格拉想著，又將頭埋進奎因的肩膀裡。

「……我長大了，不能像以前那樣要你背我了。」

「是啊。」

「但現在我可以反過來背你了，把你抱起來搞不好也可以喔。」

蒂格拉聽著耳邊的輕笑，忍不住跟著笑了，眼角的淚也終於落入奎因的淡金色長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