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而不爛（二）

現實生活再一次證明江小酥實在太過天真。

茶齋看起來一派清雅，但小伙計實在不是輕鬆工作，端茶倒水外還要掃地擦桌，偶爾遇到要求特多的客人還得殷勤陪禮，一天下來臉痠腰疼簡直要累死這位嬌生慣養的小少爺。

他穿衣服不利索，又偏生是個愛漂亮的，每天早上總要早一個時辰起床，把那套平凡無奇的伙計裝束一件件穿好，別在腰間的擦巾也要拉得齊齊整整，一頭長髮仔細地挽起用小頭巾紮起來（他至少花了一整天學習如何紮頭巾），才肯下樓去工作。忙活了一日，整個人總是灰頭土臉的，他又堅持得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才肯上臥榻。如此一來又比別人晚就寢，眼下都發青了。

除了打扮乾淨整齊是個優點，在工作上江小酥就沒其他值得稱讚的地方了。斟茶，會把茶漫到桌子上；鞠躬行禮，差點把身後的碗盞瓷器都碰碎；努力把桌子擦得噌亮，但用的全是桶裡的髒水......種種看得出很努力卻總是壞事的行徑不勝枚舉，把掌櫃看得直搖頭。真不知是請了個漂亮的小伙計，還是請了個來添堵的小花瓶。

不過最讓小酥煩惱的還是工資。茶齋包吃包住，基本的飽暖無虞，但工資自然也比別的地方少些了。以前在家裡，他根本連零用錢都不需要，出門買東西吃小點都有家僕跟在屁股後頭付錢，養成他吃米不知米價的個性。後來無論是流落到娼館還是妖道觀，他連人身自由都沒有，更遑論出門了......所以掌櫃第一次給工錢時，他完全不知如何處理。

除了吃住，還需要什麼呢？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買好聞的皂角，加了搗碎的玫瑰，抹在皮膚上能變得滑滑嫩嫩的那種。還有一套出門穿的便服，以前那件袍子為了讓別人方便脫下，連根衣帶都沒有，也總不能穿著伙計的制服逛街吧？在賣衣服的婆婆媽媽們慫恿下，小酥置辦了兩套天青色的衣裳，穿起來很是水靈可愛，但如此一來這個月的工資也就見底了。

完全忘記了還有潮期這件事。

「靜心丸？」掌櫃涼涼地說道，「我們合歡宗提倡的就是堵不如疏、靜心不如清心，當然沒有提供那種東西。」

江小酥大受打擊，「但......但如果需要的話......」

「自己去買唄。」掌櫃說，「不是把工資給你了嗎？那些夠你度過潮期啦。」

江小酥滿臉通紅，他哪說得出自己已經把錢花光的事！多丟臉！

「想省錢的話，就去拐個天乾來歡好一番，再不濟，花錢去買個天乾幫你疏通疏通。」掌櫃眼神銳利地打量江小酥，「先說，潮期沒有病假，若你賴在床上可是要扣工資的。」

江小酥快哭出來了，如果被扣了工資，下個月不還是沒錢買靜心丸嘛！他又去找石蓮和瓖湛，瓖湛當場表示要傳授他一些強拐民男的技巧，直接把他給嚇跑了。過去幾年潮期的時候，總有一堆天乾等著操他，那種極度羞辱又無法抗拒、甚至有些墮落地享受的境況，已經讓他對潮期的性事有些陰影了。

他看著那條綴著珠子的紅繩，不禁眼眶泛淚，如果可以的話他不想找天乾，至少，不要那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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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要把肉餵給花吃還怎地？」

江小酥一個激靈，這才注意到他差點把一盤食物倒進桌旁的花盆裡，趕緊回神把盤子放到客人面前，連聲賠不是，「對不住啊......我、我有點走神了......」

「......心情不好？」

江小酥定了定神望向與他搭話的客人，是個身型壯碩的漢子，身上穿著色澤光亮的皮甲與皮襖，肩上是綴了白狐皮的披風，身邊倚著一把比他還高的巨劍，一看就是個武人。夾雜灰絲的長髮與臉上的鬍碴子有些風霜之感，琥珀般的眸子卻閃著精光，被這樣一雙眼睛盯著，小酥感到相當不自在。

「沒、沒事。」他敷衍道，只想趕快走人。

「沒事怎會差點把我的羊羔肉作花肥去了？」那人笑道，「眼睛都哭腫了，早上沒照鏡子啊？」

江小酥揉了揉浮腫的眼皮，昨晚就不該整宿的哭！為了轉移話題，他隨口道，「您點的這道菜彷彿是食單上沒有的，我是第一次見有人點羊羔肉，一時看得出神才會......」

雖是隨口一提，但這位客人叫的菜確實讓他印象深刻，這麼一大盤肉起碼有小半隻羊那麼多，全都烤得肥滋滋的、又撒上特殊的辛香料，光聞著就讓人餓極了。除此之外還有三大個酒罈，這種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作派在不羨仙這樣的清雅地兒十分突兀。

那人仔細看了看小酥的臉，「你是新來的吧？難怪，剛剛看著你面生。」他夾起一塊烤羊肉，「我到明夷辦事就一定會來這兒坐坐，這羊羔是為我特製的，自然食單上沒有。」

「可要吃這樣的菜，酒樓不是更多......？」

那人聞言大笑了起來，聲若洪鐘的爽朗笑聲引來不少茶客的側目。「你說呢？這不羨仙比外頭的酒樓多了什麼好處你不知道麼？」

江小酥愣了一下，頓時滿面通紅，耳根子都快滴出血來了。

老熟客遇到新伙計，總會生出捉弄的心思，那人看江小酥這麼不經逗，反倒覺得有趣起來。「你叫什麼名字？告訴我，我就不跟掌櫃說你剛剛差點打翻肉的事兒。」

江小酥一心念著千萬別讓掌櫃扣他工資，哪裡想得了那麼多，立刻從實招來，「江小酥......我叫江小酥......」

「哪個江？哪個酥？」

「滔滔江水的江，桃花酥的酥......」

「嗯，這名字挺襯你的。」那人瞇細了眼，變得狹長的黃瞳仁透露出的危險氣息，江小酥立刻後悔這麼輕易地交出自己的名字了。

「我是灕水山的陌嶽，小酥你可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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