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至
悶過的紅豆在鍋裡滾著,整個廚房都是一股豆沙味,黑澤剛開門進廚房就被那陣爭先恐後從入口散出的蒸氣吹得皺起眉頭,開口抱怨這陣甜膩豆味會摧毀他的嗅覺,隨手揮開霧氣探頭朝廚房內還在努力處理湯圓材料的細川打招呼。
「回來啦。」坐在小凳子上搓著湯圓粒的細川仰起那張被粉糊得花白的臉,朝他瞇著眼睛扯開嘴角笑道。
「嗯。」細川微張的嘴裡隱約可以看到明顯的虎牙,黑澤看了一會才含糊回應,繞過他向一旁的古艾要了熱水說要洗把臉。
「書院那邊怎麼樣了?」
在後頭看著細川忙碌的模樣,黑澤慢騰騰的拿起毛巾把臉跟手給擦乾淨,正要把用畢的毛巾遞給古艾的時候聽見對方頭也不回的問了這麼一句。
八成是想了很多話題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吧。
「老樣子,我很好,頭沒有以前那樣痛了。」他順著對方的意思回應,然後看見細川的肩膀稍稍鬆懈下來。
「那就好。」
「你擔心就遣人幫你送信,我不會死的。」
「才不要呢,信寄過去都被你燒掉了。」細川回嘴的時候聽上去像是在埋怨。
「沒辦法,我可不想信被那些人的眼線看見,我都記得住的。」
那不一樣。
細川這下終於肯回頭看他,那張不以為然的臉讓黑澤有些驚訝,畢竟他沒想過細川會這麼不高興。
什麼意思?
然後他這麼詢問。
「如果你不記得不就什麼都沒留下來了嗎?」
不會的。
不會的。
他很想這麼說,細川的臉卻在這時變得模糊了起來。
我會記得的。
◇
他做了一個極為糟糕的夢。
剛起床的他感覺頭暈目眩,胃底正在翻騰。
將那些東西吐在臉盆裡的時候他狼狽的發出連自己都沒有想過會發出來的淒慘噪音。
他心想自己掛著眼淚跟各種液體的臉現在肯定可怕得要命。
「喂、你……你怎麼了。」
黑澤挪動自己那張慘白的臉面對帶著晨光闖進他臥室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把他的房門撬開的汪明明。
「……你怎麼進來的。」
「你都沒鎖門……哇,怎麼回事?你的臉好髒。」聽見奇怪動靜的汪明明鐵青著臉靠近他,看見臉盆跟他臉上的慘狀忍不住拿手摀住了嘴,本來想說點什麼,注意到黑澤按在桌上的手克制不住地顫抖便上前扶著他的肩膀讓他站穩點。
「你關心我做什麼?」難得沒有拒絕的黑澤無力的接過汪明明遞過來那條硬是往他臉上亂抹一通的手帕,輕輕把嘴角的髒汙擦掉。
「我怕你死了。」
「死了就死了,我活著對你也沒好處吧。」
「你錯了。」汪明明看著他好一會,背著光的他只有那雙瞪著自己的眼睛看起來特別明亮。
你死了就只剩下我還記得老師了。
他看了那雙堅持的眼睛很久,鬆口說了一句「那你也別死。」
那天冬至他們都很少開口說話,就像平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