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羨】那個叫魏無羨的男孩(上)

【忘羨】那個叫魏無羨的男孩(上)


  • 汪嘰生日賀文,上中下三篇
  • 嘰媽視角,不是在座各位嘰媽,是青蘅君的藍夫人嘰媽!
  • 現代 au,私設滿天,溫馨向,糖中帶刀、刀中帶沙雕(?),開頭嘰媽主場,後面保證讓汪嘰過生日過個夠(嘰媽:我篇幅多怎麼了,生日就是母難日你沒聽過?)
  • 往下點擊性感鬼少婦在線看兒變彎




1


她是一隻鬼。捫心自評不怎麼悲慘淒苦,但確實是在天地間無處依歸,下不了地獄,也入不了輪迴的孤魂野鬼。


雖是這麼說,現在的她和自己聽說過的「鬼」的樣貌又其實天差地遠。她並沒有面色慘白、七孔流血,也沒有披著長長的頭髮、拖著白色的衣服在空中飄蕩。


她沒有形體。不是說別人肉眼看不到的那種沒有形體,是連自己都看不到、甚至根本感覺不到的那種「沒有形體」。


與其說是鬼,她其實更像一縷未斷的意識,像懸在夢境邊緣,欲醒而未醒的瞬間。她記得自己是誰,也保有生前的記憶,然而除此之外,她什麼都沒有。


她此刻身處的所謂陰間,或者靈界,也不真的是一個空間。她的意識只是懸在虛空之中,虛空裡沒有景象,也沒有範圍,更沒有其他的「鬼」。


然而這裡的時間似乎還是線性的。她常覺得自己睡著又醒來,在昏昧中做了一個又一個夢,有些夢裡是生前經歷過的場景,大多數卻只是混沌。醒來以後,她會感覺已經過了一段時間。具體是多久,她也不太清楚。


醒的時間相當漫長難耐。醒的時候,她總在思念在世的親人,想像他們此刻的樣子,回憶共度的時光,任意識塞滿各色疼痛與追悔。情緒越是波動,她越是容易陷入長長的混沌,再醒時意識像被割裂一般,久久才能恢復集中和清明。


後來,她想自己大約是修行不夠,才被困在這天地之間,不過她也不知道一隻鬼究竟該怎麼修行,就依著對於「修行」的想像,在虛空裡凝神冥想。


久而久之,「修行」好像意外真有了效果,她昏沉的時間漸漸縮短,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卻越來越不令人難耐。她感覺自己多了幾分氣力,好像只要再努力一些,就能從這無邊的空白裡破繭而出。


2


「妳為什麼都不回來?」


在漫長無涯的沉默過後,她意識裡突然響起了這一句話。


不只是在意識中閃現,而更是確確實實地「聽」見了,一字一字,混雜著疲倦、憤怒與痛心的一句質問。恍然間,竟像是丈夫的聲音。


她努力凝神再聽,卻什麼也沒有再聽見。她覺得剛剛那聲音有個模糊的方向,便在虛空中引導著意識往那個方向前進。


她用力地想,是他,一定是他,我要去他那裡——


——然後她就落在了一個地方。


一個真正的「地方」。在這一瞬間,她忽然擁有了視野,在不知睽違了多久之後,終於又再次「看」見一個完整的景象。而就在同一刻,她的身上出現了實感。她看向自己的身體,看見一團模糊的、半透明的光暈,但有頭、有身、有手有腳,正是她想像中靈魂的模樣。


她——這團光暈——所在之處是一座墓園,眼前有三個人,背對她站立著。


她才見到他們的背影,就立刻激動地飄——對,她甚至可以飄——了過去。是她的丈夫和兩個兒子,他們的面前是一座墓碑,上面刻著她的名字,碑前擺著一簇新採的紫星花。


她聽見丈夫低聲說:「你們跟母親說說話。」確是她日日夜夜記掛的,她的丈夫低沉有力的聲線。


她向下望去,那兩張她思念得幾乎瘋狂的小臉映入眼簾。她衝上前,想抱住他們用力地親一親,然而她的靈體直接穿越了他們,什麼都觸碰不到。


大的孩子說:「母親,我們來看你了。我們很想你,阿湛很乖,我也是。」


小的孩子說:「母親。」然後便不再說話了。


她飄在原地聽丈夫和大兒子繼續一句一句說著,她不能流淚,卻感覺自己靈魂滿漲著甜蜜與酸楚。她從他們的言語裡拼湊起現下的時地,從他們與她記憶中相同卻也不同的面容了解到這不是一個幻境,而是真實存在的現世。


她那無邊的虛空終於和她眷戀不已的人間疊合起來,帶她回到深愛的人們身邊。


那是她死後三年的忌日。


3


那次神奇的經歷沒有持續太久,她甚至沒來得及跟著他們離開墓園,便失去了意識。


醒時她又回到了那片無邊無際的空白。她在空白中發了一個長長的呆,回過神後忽覺無比踏實。


既然能發生一次,就一定能有第二次。


她日復一日潛心冥想,等待下一次返回陽世的契機。她等了很久很久,都沒有再聽見什麼聲音。


而後有一天,她覺得自己的神識清明得不能再更清明,便開始在意識裡認真勾勒丈夫和兩個孩子的面貌,同時不住默禱著:帶我回去,到他們那裡。帶我回去——


下一刻她就發現自己身在一間寬敞的飯廳。室內古樸典雅,偌大的餐桌坐了近十人,每個人的面前都擺了一套杯盤碗碟,其中已盛好了份量適中的各色菜餚。她認出這是藍家老宅的飯廳,她的丈夫兒子就坐在她公公婆婆、以及那位嚴肅的小叔子身側。席間其他親戚,她不太認得。


一家人安靜無聲地吃飯。這景象該是十分無趣的,但她看著他們仨專心致志靜靜咀嚼的模樣,心裡卻充滿了溫暖。


兩孩子的身量又抽高了些,距離她上次在墓園見他們,不知又過了多久。丈夫的眉宇間雖帶著幾分憂鬱,氣色卻不像她最後那幾年記憶裡那般憔悴了。


他帶他們回來這裡了,真好。不用再一起窩在那個十幾坪的小公寓,奮力卻艱辛地活著。他們的日子裡沒有了她,就該過得如此平靜安適。或者,如果他們的日子裡從來沒有過她,他們那幾年也會跟另一位女子一起,住在這座大宅,在全家族的認可陪伴裡,富足無憂地生活。


才思及此,她眼前的景象又消失了。


4


在那之後,她又試了幾次,順利偷得幾個返回陽界的片刻,雖每次都緊接著昏沉好長一段時日,她卻從中慢慢掌握到了進入人世的要領。


不是每次嘗試都能成功,每次能待的時間也不一定。她的心神是得以穿越的關鍵,也是每次穿越損耗最大的資本。聚氣越久,心智越穩定清明,她便越容易回去,回去後也能待得更久。


她只能在至親身邊降落,但落地之後就可以自由移動;她無法與生人溝通,也碰觸不到他們;她在人間見到過其他晃蕩的靈體,只是數量不多,也沒人試著跟她搭話;廟宇教堂裡的神靈真實存在,祂們的靈光更盛、更加有形,然而並不會驅趕她這隻鬼。


她在靈界裡冥想時,開始偶爾可以感知到人間的畫面、聲音,知道日子走到了哪裡。


又過了一陣子,她發現,當摯愛之人思念她時,她要回去所需的氣力減少許多。


於是她擬定了策略,只在一年裡擇幾日返回人間,其餘時刻全用來靜心。大抵是自己的生日忌日、丈夫和兩個兒子的生日、結婚紀念日,加上幾個不定期的、從他們口中得知的最近重要的日子。她回去的時間從最初的幾分鐘,漸漸延長到幾小時,幾年下來,甚至可以待上幾天。


她就以這樣片段又間接的方式參與了兩個孩子的成長。


藍曦臣自小就完美得令人心疼。私立小學連著幾年的模範生,老師垂青、同學擁戴,上學放學都帶著矮他一個頭的藍忘機,遇上了人便懂事地打招呼,再小大人一般地介紹:「這是我弟弟,忘機。」


來人多半會誇幾句哇好可愛長得跟你好像,藍曦臣會欣然點頭,藍忘機則總是板著一張小臉問好,一句話都不會多說。她第一次看到那畫面時,幾乎要笑了出來——她的兩兒子怎麼就這麼可愛呢?


兩人輪流上了中學,也輪流成了當屆屹立不搖的學霸,她滿身的叛逆似乎一點也沒有遺傳到他們身上。藍曦臣青澀的五官掩不住風采,引得全校男孩子掏了心想結交,女孩子羞著臉去搭話;藍忘機卻隨年紀漸長,出落得愈發沉靜冷淡,別的孩子一味又敬又怕,竟無人拿他當平輩看待。


很快他們都長得比她還高了。她看著性格南轅北轍,又各自出類拔萃的兩孩子,越看越覺得奇妙。藍曦臣謙和穩重的性子隨了父親,不過少了點父親的練達,倒是承了幾分自己的天真;藍忘機取了她的獨立不群、他的端方聰睿,又像一次集結了兩個人畢生的執拗。她只是不解藍忘機何以如此安靜,明明翻遍整個藍家加上她自己,就沒一個人不善說話。


後來她才想起來,藍忘機像的是她兒時記憶裡那個沉默的阿爸,那個寡言木訥,卻執著地用他的筆為公義發聲,而後就被永遠沉默了的阿爸。


而她那個從此不能諒解這個社會,更無法諒解她嫁入藍家——在老百姓眼中,無疑象徵著優越與壓迫的外省權貴——的阿母,早在白髮人送她黑髮人後的第二年,在她還來不及回到人世再看她一眼之前,就鬱鬱去世了。


5


她沒有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參與丈夫的死去。


在她死後的第十一年,丈夫被診斷出癌症,一下子病倒了。她去醫院看望他數次,每一次都竭盡氣力才不甘地離開。她親眼見到丈夫炯炯有神的雙眸變得黯淡,雙頰漸漸凹陷,肌膚越來越蒼白。


最後幾天她寸步不離地守在床前。那日,醫生將家人都喚來了,她的公婆已經過世,只兩個兒子和小叔靜靜圍著病床。藍曦臣將父親的一隻手握在手心,低低對他說著她聽不見的話。藍忘機在一旁沉默地看,視線卻用力地像可以直接觸碰到他。


他的氣息越來越虛弱,終於微不可聞。儀器滴滴響起,醫生安靜地點了點頭。沒有一個人哭。


她怔怔地望著丈夫的面容,知道這便是最後了。


忽然間,她見到一團模糊的光暈,籠罩在丈夫的身體上。


她不可置信地盯著那團光,看著它越來越具體、越來越明亮,然後輕飄飄地離開他的身體,落至她的眼前。


她看見他了。


他也看見她了。


她的意識被滿滿的酸澀淹沒,突然氣惱自己此刻不能流淚,如果可以,她一定要像往常和他嘔氣時那樣哭得滿臉。


她的丈夫靠近她,向她伸出靈體模糊的手,像要碰她的臉頰。


他沒有開口,低沉又溫柔的聲音直接在她意識裡響起:「傻丫頭。」


接著,這世上其他的一切她都聽不見了。


他們在一起說了很多很多話,幾乎比一輩子的總和還要更多。他們生前相伴的寥寥幾年並不全是快樂的,經濟的磨難逼得人低頭,再浪漫的愛情在現實面前竟都是無話可說。而今他們與一切現實再無關聯,才終於可以好好待在一起了。


她陪著他參加了他自己的喪禮,過了自己的頭七,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到了第七個七那一天,他對她說,他的時間到了。


她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她解釋他之後會像她一樣,待在一個不算地方的地方,不用多久就能試著回到人間,他們還能約在人間相見。她說了半天,他聽完後只淡淡地道:「妳去的那裡,我不會去;我得去的地方,妳也還不能一起。」


她幾乎又要哭了出來,他象徵性地摸摸她的頭髮,輕道:「我以為妳早就走了,走了好多好多年。還能再見到妳,我很開心。對我而言,這就已經夠了。」


不夠呀,遠遠不夠,她艱難地說,我們還沒一起看孩子長大,還沒做夠這一世夫妻。


他笑了。他的光暈和她重疊,像一個緊密無間的擁抱:「如果有緣,來世定會再見。」


她感覺到他周身的光芒越來越亮,許久沒有感受過的暖意將她包圍。她努力在意識裡喊著,再見、再見,那光終於亮得她完全不能再看。


然後她就陷入了黑暗。


這一次她在人間待得太久,反撲的昏昧累月經年。


醒的時候她又氣又不甘,不能理解為什麼丈夫就這樣走了,自己卻被留在這裡。又因心緒過度起伏,繼續在夢境裡浮沉了一段時日。


待她再有力氣回人世看望時,藍曦臣和藍忘機都已上大學了。


6


她第一次看到那個男孩子,是藍忘機大學一年級的生日。


下課鐘響過不久,藍忘機走出教室,一個女孩正在走廊東張西望,才見到他,便展開笑臉迎上前去:「是藍忘機同學吧?有人要我給你這個。」她手裡捏著一株金黃色的波斯菊,午後的斜陽照得花瓣格外暖和。


女孩的手指了個方向,藍忘機道了聲謝,循向前往,不出幾分鐘,又遇上另一個女孩喊他「同學」,交給他一蕊桃紅的山茶,又往過道另一端指了指。


藍忘機依指引步出教學大樓,接著一路走一路被陌生人攔住送花指路,在人行道上左拐右彎,繞了一小圈校園,接了滿手五顏六色的花葉,起初幾株像道旁隨手折來,後來接連送上的薔薇、梅枝、水仙、海棠,卻分明都是特意尋得。他面無表情地捧著花走進自己的學院,行過長長的走廊,在一間教室門外見到了他的哥哥。


藍曦臣遞過一串淨白的玉蘭,並非常見路上婦人兜售的花串,是藍曦臣一早從家旁老樹拾來,再親手以絲線繫上。他溫和地說:「快進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藍忘機一推開教室的門,滿天的拉炮紙片,連同無數歡快的音樂笑語,一起乍然傾洩出來:「壽星到啦!」「是藍忘機!」「怎麼這麼久?」「哇長得真的好帥啊⋯⋯」人聲有男有女,她一一看過去,認出其中幾位是藍忘機系上的同學,幾位的面孔她依稀在學校裡見過,還有好幾人她並無印象。


人群中央是一位眉眼含笑的少年,明明全都是風華正茂的孩子,他一舉手一投足卻比所有人都耀眼奪目,像太陽分給這座島整個冬季的熱度都匯聚在他一人身上。他雙手一撐,從原來踞坐著的課桌跳下,從胸前口袋裡取了什麼出來,笑著對才走進教室的人喊:「藍湛!接著!」


他將手裡的東西拋向藍忘機,在空中劃出一道粉色的拋物線,藍忘機伸出手,它就安穩地落在他的手心。


是一朵芍藥。


花期明明未至,想是今年冬天太暖,竟早早地開放了。


那孩子一溜煙跑了過來,一把攬住藍忘機的雙肩:「生日快樂!怎麼樣,驚不驚喜?」


藍忘機僵了一下,仍任他攬著,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接著就是一連串吵吵嚷嚷,他們大唱生日快樂歌,讓他吹滅蛋糕上一排蠟燭,又起哄著要他許願。課桌上擺滿啤酒、比薩和所有大學生能想到的垃圾食物,眾人大啖之餘,幾位看來跟藍忘機較相熟的孩子送上了賀卡和禮物,那位惹眼的男孩一直在藍忘機身旁,藍忘機每拆一份他都湊過頭去看,再興沖沖地尋話把送禮的收禮的都調侃一番。


她知道藍忘機素來喜靜,從來也沒人給他辦過這麼盛大囂張的生日。那主辦的男孩顯然是個愛熱鬧的,大概是按照自己想像裡最棒的派對規格來為朋友慶生了。


藍忘機禮貌地一一向友人答謝,但大多時候,他的目光都停在那個男孩身上。她看出他心裡該是很開心的,不免相當欣慰。


她從其他人口中聽到那個男孩的名字。喚作無羨,果然如人一般飛揚灑脫。再好不過了,她想,我的寶貝小兒子總算交到好朋友啦。


TBC


後文


Report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