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路伊德不在意的事情
❖要彎不直的哈維爾→遲鈍到爆路伊德
❖OOC注意
❖劇透注意
面對來者眼神閃爍地對自己道歉時,路伊德感覺自己心如止水。站在客人前方的女僕則退到一旁,盡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以防少爺突如其來的爆炸。
在忐忑不安的兩人前,路伊德若無其事地把話題轉到他目前經營的土木建設項目中,但他相信自己的眼神裡絕對毫無感情。
這已經不是路伊德第一次被誤認為是哈維爾的侍從。從克雷默伯爵再到他女兒,最後是瑪真諾塔國王。當事情一而在,再而三地發生後,路伊德感覺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傷害到自己久經磨練、堪比吉加提坦外殼的強韌內心。
──直到站在他身後的哈維爾發出毫無收斂的噗哧聲。
「咳、咳。」
「嗯……路伊德大人,你的騎士身體還好嗎?」
面對客人禮貌性質的詢問,路伊德臉上掛起營業用的微笑面具,回應道:「無須在意,無須在意。這傢伙身體健康得很。」
就算哈維爾極力想靠咳嗽掩飾笑聲,然而收效甚微,聽在路伊德耳裡嘲諷意味更濃。
路伊德趁客人轉頭過去的瞬間,恚怒地朝哈維爾投射死亡視線。哈維爾對他聳聳肩,什麼都沒說,而他臉上因為使勁憋笑而變得些微潮紅的臉已經透露一切。看樣子,他藹然可親的騎士從自己身上學到的不只法力之心的用法,還有如何使自己臉皮看起來更厚。
路伊德氣得對他齜牙咧嘴。
所有人都只看到哈維爾那副足以迷倒萬物的相貌,實際上完全不了解這傢伙就是個恣意妄為的混蛋。
想到這裡,路伊德拉了拉自己平時常穿的土褐色大衣衣領,順勢向下一看。
雖然回到家裡用餐前已經撢過一次灰塵,但襯衫領口處仍有些泥沙石灰殘留,兩條束繩放肆地垂在兩側,向外敞開露出鎖骨;再看看哈維爾被人評為氣度非凡的挺拔身軀,配上那身剪裁俐落的靛藍色長版大衣,路伊德不得不承認哈維爾確實有他的本錢在。
……難不成真的是衣服的問題?
【你就不能好好承認你們兩張臉彷彿雲泥之別的差距嗎?】
滾啦你,白癡視窗!
路伊德扭曲著表情,對彈在眼前的藍色視窗嘖了一聲。
帶領客人來到拜恩卿的辦公室前,路伊德敲了敲門。原本還想對女僕質問為何晚到的拜恩,一看門口站著的人是他尊敬的男爵少爺,便躬身向他致歉。路伊德也不怎麼在意,朝開門的拜恩擺擺手,帶著哈維爾轉身離去。
帶領客人到辦公室本來就不應該是男爵少爺該做的工作,路伊德只不過是在長廊上先遇見客人,才順便聊到領地的新工程。要是幸運的話,還能比原先的計畫再多接到一筆訂單。
老天啊,這都是錢啊!和蜂蜜一樣黃澄澄的金幣怎麼樣都不嫌多。想到這裡,路伊德才笑逐顏開。
默不作聲走在他身後的哈維爾此時回到他的身側,路伊德也沒在掩飾,自己那張像極狐狸般狡詐的神情被他盡收眼底。
一同離開佛朗特拉宅邸後,路伊德扛著鐵鏟走在領地大道上,心不在焉地對充滿善意的居民回以招呼。風和日麗,加上施工進度如期進行,除去剛才發生的事情,路伊德今天的心情還算不錯。
這樣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他們散步到住宅區的邊緣。
「剛才在宅邸的時候,你是在想衣服的問題嗎,少爺?」哈維爾突如其來地發問。
路伊德停下腳步,正張開嘴巴準備回答,旋即又閉上。他把鏟子插在地面,兩手交疊在握柄處,彎身把下巴靠在手背上朝哈維爾看去。哈維爾極其無辜地眨了眨眼。明明是由下而上的視線,哈維爾有種被審視著的感覺。
眼見無法從他那張只有表面上不苟言笑的臉上得知任何情報後,路伊德不甘心地點點頭。
哈維爾嘴角彎起一個欠打的弧度。
【可憐啊。】
夠了喔,這種時候你就不要吐槽了。
「只要少爺你想,你可以花錢買一些帶有寶石裝飾的衣服。領地預算已經比過去寬裕很多了。」哈維爾毫不避諱地掃視路伊德從頭到腳的裝扮,緩緩補充道:「至少少爺的穿著可以不用這麼……樸素。」
像是聽見什麼荒謬的言論,路伊德不給情面地翻了一個白眼,「樸素就樸素,我穿那些東西有什麼意義?不如把寶石拔掉賣給商人,好讓我多付拜恩卿幾年的薪水。」
「所以少爺承認這是臉的問題?」
「吭?說什麼蠢話啊混帳東西。你結論就這個?」
「不然我想不通少爺在糾結什麼。」
路伊德的忍耐終於到達臨界值,他神情激動,音量瞬間拔高:「收起你憐憫的表情,我不需要你教我怎麼穿衣服!」。
哈維爾不理會路伊德的反駁,兩隻手盤在胸前,視線撇向右上方,一邊思考一邊說道:「或許我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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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約在當天催眠曲服務前,哈維爾要求路伊德洗完澡後別亂跑,待在寢室等他。雖然這種話怎麼聽怎麼奇怪,但既然沒有實質上的利益衝突,那麼路伊德也願意信任哈維爾。
只不過……
「這傢伙到底要我幹嘛啊。」路伊德穿著平時的睡衣,盤腿坐在床上逗弄他三隻活潑機靈的奇幻獸們。
自從他把劇情進度快轉至少三年後,他就放棄把《鐵血的騎士》裡看到對於哈維爾的描述套用在他身邊的人身上。那是活生生的哈維爾,不是書裡那個遭遇各種痛苦磨難的哈維爾。
認真來說,要不是這個身體裡裝的是金秀浩的靈魂,尋常女性或男性聽到這種要求,肯定會覺得很不對勁吧。一定會誤會的。路伊德想,而系統視窗竟然沒有彈出來嘲弄他。
胡思亂想半晌,路伊德聽見自己房門被敲響的聲音。他喊了一聲「請進」,便看見哈維爾走了進來,外加他雙手抱著的一大疊衣物。這些衣服從他的胸口一路向上疊到超過哈維爾的臉。
「這些……是什麼?」路伊德偏過頭朝哈維爾詢問。
把衣服堆到閒置的椅子上後,哈維爾才回應道:「過去男爵大人送給我的衣服。」
「哦──這樣啊……等等?你拿過來做什麼?」
「讓路伊德少爺試試看,說不定能找到適合少爺的設計。」
哈維爾的語氣沒有惡意,但不管怎麼聽,路伊德只感覺他在揶揄自己。他改變姿勢橫躺在床上,左手撐在自己臉頰上,滿臉無趣。他用手指著最上層的衣服,「那好,拿過來給我穿。」無論口氣還是姿態,任誰看了覺得是十足的貴族派頭。
路伊德躺在床上看哈維爾的拳頭突然收緊,也不緊張。你敢鬧我,我也只能奉還給你了。他想。
哈維爾把古典的三件式禮服掛在手臂上,遞到路伊德的面前,「這些都是我很珍惜的衣服,希望少爺不要一時氣憤就損毀它們。」
「我看起來像是這種人嗎?」路伊德坐正身體,動作輕柔地接過它們。
「如果是變了個人之前的少爺說不定會。」
路伊德深深地倒吸一口氣,埋頭開始穿起衣服,徹底不打算接話。
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時期的衣服,路伊德只把手穿進襯衫袖子的一半就被卡住了。他也不敢再繼續,深怕一個不小心真的會扯壞哈維爾的寶貝衣服;藏青色的馬甲背心扣子也同樣扣不起來,鬆垮垮地晾在空中;最後是矢車菊藍的大禮服外套。雖說勉強可以穿上去,由於尺寸不合的緣故,他看起來就跟個不肯接受自己已經長大的事實的成人一樣。
更別說褲子了,路伊德連試都不想試。
「哈維爾,告訴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咳、咳。」
「停,不准笑。同樣的招數對我用第二遍就沒用了。」
「噗,抱歉、咳。」
「給我有誠意一點!」
路伊德一邊吐槽,一邊把整套衣服折好放在床邊。才第一套,路伊德就已經開始覺得這種行為沒有意義。正想拒絕,哈維爾早已準備好第二套。
是燕尾服。
回想自己記憶中的哈維爾,他似乎從未見過對方穿這種衣服。想也知道,小說裡面不曾提到哈維爾過去的每一樣穿著,插畫也只會畫出他穿著盔甲與諸多怪物、惡魔對戰的模樣。
路伊德臉色複雜地看著衣服,「你確定要讓我穿這個?」
「少爺不會穿也可以不用勉強。」
「……區區燕尾服,能難倒哥哥我嗎。」
作為現代人,在他還是金秀浩的時候,頂多只穿過連鎖服飾店裡的平價成衣西裝。謁見國王時的那套衣服就足以讓他抱怨呼吸困難,何況是更為修身的燕尾服。
著裝完畢後,路伊德深呼吸,挺起胸膛──不到三秒馬上洩氣──他感覺自己像是被硬塞到只能做出特定動作的曲線裡。要是隨便駝背,背部的衣料就隱隱對他發出哀嚎,逼得路伊德不得不每隔幾秒就挺直腰椎。
面對鏡子,路伊德開口:「這是一種嶄新的殺人方式嗎?」
「什麼?」
「這個。」路伊德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是不是想讓我呼吸困難缺氧而死,好繼承我的遺產?」
哈維爾搖頭,「你還沒在結婚書約上簽名,所以我無權干涉少爺的遺產分配。」
「該吐槽的部分是這邊嗎?所以你的確打算悶死我是不是!」他氣急敗壞地把整身衣服脫下。
在這之後,路伊德前前後後試了好幾套。要嘛顏色怪異到路伊德不禁質疑起佛朗特拉男爵的品味,要嘛就是連路伊德這種被時尚擯棄之人都清楚從未流行於這塊大陸的古怪設計。
當路伊德換回原本的睡衣時,月亮也已高懸夜空。明明才洗完澡不久,路伊德感覺自己的肌膚上又起了一層薄薄的汗。不過這還能怪誰,答應試穿哈維爾帶來的衣服的人不就他自己。
他昏睏地仰面躺在床上,正想就這麼一睡不醒的同時,他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瞇起眼,轉頭看向站在床側的哈威爾,語重心長地說:「你捫心自問。這些衣服其實不是男爵大人送的,而是你買來想嘲笑我的對吧。是就不要給我道歉!」
「抱歉。」哈維爾用手背擋住自己被逗笑後的嘴角,「我還以為少爺在第三套的時候就會發現了。」
「所以說我會這麼累都是我的錯?……你厲害。」
「多謝誇獎。」
「誰在稱讚你啊!」路伊德咬牙切齒地抱著枕頭。
浪費這麼多時間,得出的結論卻和下午聊天時的一模一樣。要不是兩邊實力相距過大,他早就撲上去揍他了。
「所以說,我還是穿原本的衣服就好。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反正他們口袋裡的錢最後也會被我榨出來,這樣就夠了。」路伊德疲憊地用手將遮在自己眼前的瀏海向後梳。
「少爺……」哈維爾蹙起眉,「可是我還有最後一套。」
「裁定結案,全案不得上訴。」
「真的不行?」
路伊德發誓他在哈維爾的聲音裡聽見一絲委屈。
他翻過身,不敢置信地瞪著哈維爾。小說男主角通常應該要在女主角面前使出這招才對吧。路伊德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他把自己的身體蜷曲成蠶寶寶一樣的狀態,把雙腿藏在抱著的枕頭後面,說:「聽著,我可不是你的洋娃娃。要玩換裝遊戲,你可以一個人回房間玩。」
「這真的就是最後了。」哈維爾的語氣隱隱帶點懇求。
這臭小子……
一旦哈維爾那張精緻的臉對他擺出乖巧的表情,路伊德基本上就沒辦法再對他發火。而且,還屢試不爽。
路伊德把臉湊在枕頭上,大大地唉了一口氣。該死的,人帥真好。他想,人類這種視覺動物活該被騙。
放下枕頭,路伊德沒有形象地癱在床上,而作為劍術大師的頂級感官像是察覺路伊德對他放軟態度,哈維爾立刻把他提到的最後一套衣服交到路伊德手裡──白色襯衫、白色領巾,以及暗藍色長版大衣。
他都已經做好又要被超醜設計的衣服傷害眼睛的心理準備,結果來的卻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裝束。
「這不是你平時最愛穿的那個嗎?」路伊德疑惑地挑眉。
「是的,也是我明天要穿的衣服。」
「……想也知道不可能適合吧。」
「沒有試過是找不出真正的答案的。」
「有夠正論欸。」
嘴裡咕噥著不願意之類的話,不過路伊德的手卻沒有停下來。他再一次換去睡衣,自暴自棄地將雙臂套入哈維爾的白色襯衫。正當他準備扣扣子的時候,路伊德忍不住咦了一聲。
肩線的位置比他的肩膀還要再遠一些,袖子甚至直達他的手掌位置。這件衣服比他想像中還來得寬鬆。哈維爾和朱利安的年紀相同,但是身高卻比他還有自己還高;經年累月的鍛鍊下,哈維爾身材的厚實程度當然遠遠超過不久前還在酗酒的路伊德本人。
扣好襯衫,路伊德抓著袖子下襬在鏡子前轉了一圈。哈維爾的襯衫幾乎把自己的身型襯得嬌小許多,以至於路伊德忍不住笑了出來。
再加上那件標誌性的暗藍色大衣,衣袖處變得僅看得到指頭的上半部分,剩餘全被大衣包裹在內;即使闔上開襟,大衣幾乎是掛在路伊德的肩膀上搖搖欲墜。
如果第一套是不想長大的大人,那麼這套就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路伊德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眯了眼,向後倒在床上。
說實話,他現在是真的很想睡覺,不過他還記得自己還沒有給哈維爾唱催眠曲。路伊德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身體無意識地蹭了蹭哈維爾的衣服。觸感柔軟以外,他似乎聞到衣物曬過太陽才擁有的香氣,還有衣服主人若有似無的味道。
這讓路伊德感到莫名的安心。
享受到一半,路伊德突然聽見哈維爾說:「差不多該脫下來了。」
路伊德抬眸,發現哈維爾不知為何垂下頭摀著臉。
怎樣,是有比前面那幾套還不堪入目嗎?混蛋。
叛逆心就這麼湧了起來。
路伊德皺起眉,不滿地對著他指指點點,「剛才是你一直要我穿,現在我穿不到五分鐘就要我脫下來,你也未免也太善變了吧。」
「那是因為少爺你累了。」
「你現在才知道已經來不及了──笨蛋──」他完全不管會不會把哈維爾的衣服弄皺,執意在床上輾轉打滾。
這下換哈維爾嘆氣。
他放下手,坐在床邊擋住路伊德滾動的路徑;用不會傷到他的力道將全身放鬆發軟的路伊德拉起、靠在自己胸前;最後像是要環抱住對方似地由後伸出手,將外套慢慢褪下、扔到一旁。襯衫的扣子也在哈維爾的動作下一顆一顆解開。
路伊德將身體的處置權全然交由哈維爾擺佈。
「哇,當代劍術大師的專門服侍欸,我應該要感到榮幸嗎?」路伊德閉著眼,軟趴趴地仰臥在哈維爾的右胸,後腦杓靠在他肩膀上。
「如果能少說點話就更好了。」哈維爾靠在自家少爺的耳邊低聲說道。
路伊德發出哼哼的笑,「開什麼玩笑,我這張嘴可是價值連城的好嗎。」
就在哈維爾替他穿完睡衣,準備起身離開床鋪時,路伊德突然扯住他的手,將背向後重重一壓。劍術大師在毫無防備的情形下被帶著一起往後倒。路伊德發出嚇的一聲,將整個身體的體重壓在哈維爾身上。
「──嗯?少爺?」
路伊德不用猜也知道哈維爾臉上的表情會是多麼錯愕,他指揮乓噹與哈馬躺在哈維爾的脖子附近,啵咚則趴在自己的胸口。
「這是懲罰、懲罰!」
「從沒見過如此軟弱無力的懲罰。」哈維爾的聲音也帶著笑意。
「我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覺得懲罰太輕的。好了,不要再囉嗦了這位客人,我要準備──」
「等等!少爺等我一下,我衣服還──」
除非哈維爾願意放棄三個月的薪水,或許路伊德還會聽一聽他親愛的護衛騎士的請求。
然而事與願違,路伊德直接開始詠唱:「置換法就是將基礎底面下較軟弱之有機土層或含水量過高之黏土局部或全部挖除然後再分層換填強度較佳沉積量較低之碎石級配砂礦渣煤渣等穩定性較佳之材料除了可以提高地基承載力減少沉積量加速軟弱土層壓密──」
「可、可惡……」
哈維爾的呼吸從急促到緩和,只花了不到十秒的時間。
路伊德吁了一口氣,坐起身體,讓啵咚和哈馬拉著棉被蓋到熟睡不已的哈維爾身上,自己則趁機彈了他的額頭一下,「明天還要早起監工。誰叫你要用穿衣服這種事拖我睡覺時間。」
【話是這麼說,但你不也玩得挺開心的?】
……你不說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路伊德紅著臉搧向懸浮在空中的藍色視窗。
當環境只剩下哈維爾隱約的呼吸聲後,路伊德才感覺睡意真正降臨。他輕捧著三隻已經打起瞌睡的奇幻獸們到自己的枕頭邊,替他們蓋好手帕;哈維爾平穩地睡在他旁邊;他挪動身體,將自己一半的床分給他。
路伊德擦去眼角因為打哈欠而分泌出的淚水,仰望窗外的星空,柔聲說:「晚安。」
讓月光就此沉澱在自己所有的夥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