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

那一夜

Abyss


  同聚一處的凡派爾並不多見。

  於某些人而言,則是大好時機。


  他早該料到會這樣的,凡派爾們可不是無時無刻都擔憂著會被獵人尋出蹤跡嗎?


  跫音與噪聲紛沓,來的人很多,遠比屋子裡的凡派爾更多——沒有什麼信號,惡鬥就這麼如火如荼開展,銀鋒閃爍錯動光影,獵人與獵物的分界模糊不清。


  但這只是開端,那道界線將會越來越明朗。阿卡希雅明白,從細柔的物體碎裂聲傳入耳畔、花香逐步佔領整個空間的那刻起,他們就無法佔上風了。


  銀反射的光時而絢爛、時而黯淡,熱燙割開衣衫、蹭過肌膚,緊咬不放。


  骨骼被彎折發出喀地脆響,他將一隻握銀刃的手腕扳成扭曲的形狀。人類和凡派爾的肉體相比脆弱過分,這種行為輕而易舉便能做到。


  但獵人能以武器和毒香彌補彼此差距。


  「你們將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紅靴子的人們如是說。


  酣戰愈加激烈,勝敗天秤亦逐漸傾往一處。銀質武裝染上點點朱紅,在涼薄月色下反映細碎如星的光輝。古怪而妖冶,彷彿被以紅寶石精心妝點過的藝術品。


  墜落、蜿蜒,寶石的血正流淌。並非全屬於同一人,共通點是同等耀眼。


  白髮凡派爾松綠的眼眸此刻更偏往藍的色調,阿卡希雅捂著被銀鋒割開的手臂,那兒其實並沒有滲出多少血液,只留下如同灼傷般可怖的痕。


  玫瑰芳香摻雜在人類與凡派爾的血腥味裡,衝突得令人作嘔、帶來朦朧的昏眩。


  即便是這種狼狽時刻,阿卡希雅也沒表露出過多情緒或激烈反抗,更多的是他做不到。被銀器所傷的口子癒合艱難,泰半皆不深,但已足夠讓他難以行動了。


  其中一雙黯紅色澤的長靴踏前,修長銀槍輕巧地劃開地面血漥,拉出細長軌跡。


  獵人的頰邊還沾附著甘甜的殷紅,卻恍若感受不到痛楚似地緊握武器,將襲來的攻勢一一抵擋排除。幻視對她幾乎無用,她總能在最短時間內自虛妄裡抽身,並予以反擊。


  「安分點。」


  短兵相接之間,獵人開口,低沉的嗓音。


  「……這種話從人類口中說出來,說服力有些不夠呢?」


  語調優雅從容,是他面對任何人或凡派爾一貫的態度。鬆開按壓傷處的手,槍尖近乎在下一瞬間便湊上前來,不讓他再有更多行動。


  他不想、也無法做些什麼,那只會淪為無用之舉,他相當有自知之明。銀與玫瑰一向是凡派爾的大敵,更別提獵人的數量。固然他們在諸多面向上都具有先天優勢,但於此同時,那些足以壓制他們的東西亦於焉而生。


  沒有什麼事物真正完美無瑕。


  「妳那邊的吸血鬼搞定了嗎?」


  「嗯。」


  獵人沒有搭理他,而是在同夥制伏其餘凡派爾、扭頭詢問此處情狀時回以一個單音作為回覆。他們的行動極有條理且分工明確,足見那是相當有經驗的狩獵者——組織性的。


  一、二、三。阿卡希雅默數,似乎有個凡派爾不在現場,逃走了嗎?他不能斷定,他計數的只有被制伏的生者,而沒有僵死的軀殼。獵人們雖攻勢迅猛,但下手不致死,可能性似乎只餘下一個。


  如果真是逃走了……


  綠松石剎那間動搖了陣,僅只一瞬。


  幾個獵人找到了被豢養的血奴,憑藉靈敏感官,他聽得見他們安撫那些受驚人們的細微話聲,也能勉強辨出內容。他們不單只是要帶走這些被「奴役」的人們,連同凡派爾,一切罪責的起始都要一併帶離。


  他能隱隱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活了不算短的年歲,凡派爾對於部分人類具有的價值他心知肚明,他們寶石般璀璨的瞳眸正是其一。


  「代價」的真義昭然若揭。


  阿卡希雅垂下眼,任黑幕遮掩視線。他得為很多事付出代價。


  為存在、為所行之事、為一時疏忽——為那長年安逸之下的鬆懈。


  即使獵人述說的罪他從未做過,但沒有人該相信凡派爾的話。又有誰會信他的言不由衷?那些信過他的傢伙可沒什麼好下場。


  「走吧。」


  永夜的寒風在步出室內時吹拂而過。這個季節的溫德海姆天不會亮,如同他們將面對的一切,不會迎來曙光。


  在那之後的記憶很模糊,籠罩在漆黑暗幕裡,不需被人記憶。沒有意義,像漫長夜間虛晃過的數載人生。


  長行之末,玫瑰的枷鎖將他囚錮進陌生的監牢。


  這裡很安全。那些獵人這麼說過。


  阿卡希雅對這句話存疑,卻依然以淺笑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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