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與他們的神明》(上)
橘子貓OwO◇角色嚴重ooc
◇情感向薄弱
◇努力想寫出飄渺的神話感(?
◇後期會有較血腥獵奇的描寫(此章沒有
沙沙、沙…噠、噠、噠噠。
靈巧交錯的步伐踩踏出陣陣跫音。
枯葉於獸足間被踩碎,小小的獸爪在地面扣出歡快的樂音,啪嚓、啪嚓。
孩童的腳步聲啪噠啪噠,男孩們清脆的笑聲充滿天真與喜悅。
一起玩吧,翔陽。
叮鈴鈴。
雪白色的、蓬鬆柔軟的、漂亮又疏離的。
他與充滿神性的金色獸瞳對視。
嗡---。
震耳欲聾的滔天劇響間,渺小響亮的鈴鐺聲如輕緩流水撫平所有不安惶恐。
翔陽。
叮鈴鈴。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翔陽。」
日向翔陽睜開雙眼。
眼前一片刺目模糊的白,眩目的光暈使他不自覺瞇起眼,輕眨數下,適應片刻後才發覺原來是溫暖和煦的陽光打上臉龐。吹來的微風帶著熟悉的稻香,配上暖洋洋的溫度簡直讓橙髮少年慵懶地幾欲睡去,他揉揉臉頰,睏倦的視線往斜上一瞥,將湛藍天空切割成兩邊的屋簷下掛著一支隨風搖擺的風鈴,叮鈴鈴。
「翔陽。」
「唔…?」
剛睡醒的少年眨著茫然目光,在矇矓視線中撞入一對通透澄澈的金色眸子裡。
容貌昳麗的青年有著柔順的銀白髮絲,髮尾末端漸變成低調沉穩的墨色,令人聯想到冬日裡佇立於雪堆間的白色狐狸,尾尖上的墨點是蒼白裡唯一的色彩。白皙的肌膚配上秀氣英挺的五官,無悲無喜的金色眼眸剔透的像純粹玉石,超脫世俗的氣質讓他看起來猶如只存在虛幻世界裡的神祇。
青年身著黑色和服,姿勢端正地跪坐在軟墊上。他低垂著眼看著依偎在膝蓋旁的橙髮少年,陽光般暖色的髮絲披散在黑色布料上,有一種衝突又突兀的美感,全都倒映在那雙空靈的金眸裡。青年歛下羽扇般的濃睫,袖袍下白皙的手掌輕輕撫摸溫暖蓬鬆的橘,「做噩夢了?」
「唔,沒事…」
蜷縮在木頭地板的日向翔陽舒展身子,纖細的少年身形在陽光下拉得筆直柔韌,像一隻終於曬夠太陽的貓咪,衣擺底下裸露的一截腰肢比陽光還要白皙晃眼。橙髮少年直起身子,緊貼著北信介並排而坐,赤裸的足垂在長廊下晃啊晃,眼神輕輕地朝眼前熟悉而平淡的景色飄去。
「很平常的夢而已。」
北信介沒有回覆,端起茶盅抿了口氤氳熱氣的茶湯。
他們坐在一幢傳統日式平房的緣側邊,眼前入目所及的天地被一分為二,晴朗無雲的天空是清澈透亮的湛藍,往下則被放眼望去不見盡頭的金黃覆蓋,飽滿而結實纍纍的稻穗映著光芒,於暖風間搖曳出一波波金色海浪,穀香夾在浪間將兩人暈染包裹,鼻腔裡滿是樸實稻香。
這是兩人日復一日共同擁有的家園與回憶。
日向翔陽驀地一頓,帶著涼意的大掌輕觸他放在膝上的手背,五指一攏,修長的手指陷入指縫間,形成一個親密至極的交扣姿勢,兩人肌膚的溫度彷彿透過相貼而傳遞給彼此。少年看著寬大袖口下的白皙手腕,骨感卻不顯瘦弱,浮起的紫色血管增添了奇妙的誘惑力,引誘他人以指尖輕壓那凸起的軟嫩,他聽見青年說:「別擔心,一切有我。」
「我們會永遠相伴一起。」
叮鈴鈴。
屋簷下的風鈴震出樂音,那是一個燈籠形狀的小風鈴,藍色的流水圖案間有一隻橘色小金魚悠游嬉戲,鈴托下方則垂墜三條金屬細管,白、金與銀,碰撞著發出悅耳脆響。
日向翔陽忍不住一愣,北信介平靜無波的眼裡蘊藏著一些他看不懂的東西,繾綣旖旎,這讓他看起來像跌落人世間、沾染煙火氣息的佛。橙髮少年歪歪腦袋,唇角一勾嘿嘿一笑,趁青年微愣之際用力反握了他的掌心一下,接著再輕鬆掙脫,如每日往復卻留不住的清風。
「我們當然會永遠在一起啦。」
不過如果信介能多陪陪我就更好了。少年笑著說,在青年的注視裡跳下長廊,踏在鬆軟濕潤的泥土地上,然後邁開步伐,墜入濃密稻穗間漫起滿天金芒,金色穀穗與陽光瞬間撲滿少年的每吋身體,在上頭鍍上一層華美閃爍的鎏金光彩。
金色眼眸再度記錄下如夢似幻的回憶。
不遠處的稻叢傳出動靜細響,兩隻胖呼呼又蓬鬆的狐狸咻地彈跳而出,爭相往少年的懷裡推擠貼近,邊嗷嗷叫著互相抓扯彼此的皮毛。日向翔陽費力地一手托著一隻,穩當地把一棕一灰的狐狸兜在懷中,微笑著將臉埋入蓬鬆皮毛裡輕蹭。
微風又再次吹拂飄揚,浸染陽光與稻穀氣息拂過少年暖橙色的髮絲,像在那相似色彩上留下得天獨厚的賜福之吻。
少年才是上天賜予他們的神明。
通體由黑白兩色構成的北信介靜靜跪坐,看著少年歡快地與兩隻狐狸玩得興起,亂竄的身影碾碎穀粒全沾染到髮稍與衣服上,金色的眼瞳裡染上一絲溫度,輕抿的唇也微微勾起,風鈴在風的擾動下叮鈴作響。
籠罩在身下的陰影邊緣蠢蠢欲動,綻開墨色花瓣,爾後復歸平靜。
***
時間流逝得黏稠而緩慢,像即將凝結成琥珀的樹脂。
日向翔陽看了會路邊樹下正汩汩流出汁液的樹皮傷口,橙黃色的黏膩樹液散發獨特氣味,誘引一隻甲蟲靠近,隨後立即被黏住而掙動不休。少年又看了下甲蟲從激烈振翅到無力顫動的過程,別開目光,背著斜背包拖踏著腳步繼續走在鄉間小路上。
小路的兩旁皆是一望無際的金色稻田,稻穗隨風搖擺的模樣很別緻漂亮,但對日向翔陽而言是從小到大早就看習慣的日常,稻穀的氣味與溫馴的風對他而言簡直是催眠曲,聞著嗅著總是讓思緒昏沉遲鈍。
這裡時間真的過得好慢好慢,慢到神智思考彷彿都跟著靜止不動。
「翔陽!」
熟悉熱情的呼喊聲從後方傳來,日向翔陽還來不及回頭,一支手臂便親暱地搭上肩頭,將少年攏進臂彎內緊貼。橙髮少年艱難地抬頭一看,染著一頭金髮的高大帥氣少年笑瞇瞇地擁著他,眼角彎起的弧度令他聯想到狐狸的眼睛。「侑前輩早安哇!」少年開朗地打招呼。
「治前輩呢?怎麼沒和侑前輩一起來啊?」
「哈?翔陽你怎麼這麼關心臭治,都有我了就別管他啦。」
宮侑皺起濃眉哼哼,一邊揉捏日向翔陽圓潤的臉,後者還在含糊地喊著侑前輩別捏等等的話語,另一支手忽然抓住少年的手腕,輕輕一拉將他拉出險境,撞入另一個溫暖的懷抱。
日向翔陽回頭一看,與宮侑長相無二致的灰髮少年一邊啃著麵包,一邊專注地直盯著懷裡的他,彷彿咀嚼的不是食物而是眼前的少年,「翔陽早安。」
「早安治前輩!你跟侑前輩怎麼走路都無聲無息的。」
每次我都無法預料到你們什麼時候出現呢。日向翔陽嘟囔,宮治懶洋洋地說是翔陽太遲鈍了,一邊把麵包塞進他的嘴裡要他嚐嚐。眼尖的宮侑立刻發現心機的宮治把自己咬過的部分拿給日向翔陽吃來達成間接接吻的目的,同時還發現那塊僅存的麵包是自己的早餐,氣得大吼豬治便撲了上去。
日向翔陽呆愣地啃咬咀嚼,看著滾成一團把潔白制服弄得骯髒無比的雙胞胎兄弟,慌張吞嚥間差點沒把自己哽死,「侑前輩治前輩你們別打了!上學要遲到啦!!」
安靜的早晨頓時充滿日常的吵鬧與平凡的打鬧聲。
宮兄弟是日向翔陽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兒時玩伴,舉凡田間與樹林,再到山間與溪流,小孩子能玩的能跑的幾乎都嘗試過,爬樹摘果子、溪邊釣魚以及偷拔田裡的稻子,這些歡樂美好的記憶全都儲存於腦海深處,遍佈孩童的笑聲與喜悅。
他們也很常跑到日向家那幢古樸的日式平房探險玩樂。那是日向翔陽與北信介的家,打從日向翔陽有記憶以來他便和北信介一直生活在那幢房屋裡,周圍環繞的廣袤稻田隨著一年四季而變化,由綠轉黃再乾枯,來年再轉為翠綠再濃密,這些更迭景色化作記憶碎片構成少年日常生活作息的一部分。
對日向翔陽而言,北信介是他最依戀、最傾慕的親人與長輩,他喜歡他身上帶有的淡淡稻米香與青草的氣息,喜歡那對金色眼眸凝視他時才會透露的情感與暖意,喜歡那對修長寬大的手撫摸他的頭髮與每吋肌膚的觸感。日向翔陽甚至可以花上一整個下午,蜷縮在北信介的懷裡安心舒服地打盹。
尤其是淺眠之際總能感受到一抹柔軟輕輕印在他的髮稍,然後是額間、唇瓣,或者是脖頸,像最輕柔和緩的風拂過水面,漾起陣陣漣漪。
但日向翔陽不懂北信介,即便對方照顧他長大,他依舊覺得北信介疏離又神秘。
記憶裡的青年永遠是同一付模樣,身上穿的永遠是隨四季變換厚度與款式的和服,每天的行程永遠都沒有變化。清晨同樣的起床時間,把少年叫醒享用完早餐去上學後便起身到房屋深處的房間,那裡是少年也被禁止踏入的禁地,直至今日日向翔陽也還是不知道青年在裡頭究竟藏了些什麼,然後傍晚時分來到房屋緣側,等待少年回家吃晚餐。
宮侑與宮治雖是調皮搗蛋的混世小霸王,到了北信介前面就乖的像安靜的幼犬,除了見面時彬彬有禮的「北前輩。」問好外,受邀一起享用晚飯時更是坐姿端正有禮,用餐禮儀好到挑不出任何毛病。不禁讓日向翔陽懷疑眼前的兄弟是平日裡經常對他惡作劇的同一對,尤其是宮侑。
「翔陽你不懂,對前輩當然就是要尊重啊!」這是來自某金髮少年嚷嚷著的回答。
可是平常看你對學校的學長學姐甚至師長都沒那麼有禮貌。橙髮少年腹誹。
總之,日向翔陽非常珍惜現在的生活,能夠和最喜歡的親人朋友們在一起就已經很幸福了。
「我們也最喜歡和翔陽在一起了哦。」
日向翔陽回過神來,宮侑與宮治站在身前俯視著他,陽光被高挑身材所遮擋掩蓋,投射下來的陰影將矮小的身影徹底籠罩,兩對相似的眼眸專注地直望著他,閃爍的瞳孔細縮成野獸般的模樣。
叮鈴鈴。
橙髮少年一愣,商店門口懸掛的鈴鐺聲喚醒了他的神智。他看了眼站著的雙胞胎兄弟,又看了看兩旁尚且空著的長椅,反射性脫口而出:「你們兩個站著幹嘛,不坐下休息嗎?」
「啊不過原來我不小心把心裡話講出來了嗎…」
「齁還不是翔陽剛剛都在放空不理我。」宮侑毫不客氣一屁股擠到日向翔陽的旁邊,手臂也理所當然地摟上他的肩膀,下巴靠上頸側懶洋洋地說:「翔陽你的冰都要融化啦。」
啊我沒注意到!!橙髮少年這才發現手中握著的冰棒早已在陽光曝曬下融了許多,化成黏膩液體流淌至手心與指間。他急急忙忙想拿紙巾擦拭,手腕卻被另一側的宮治抓住,接著,一抹濕熱柔軟就這樣滑過肌膚,將上頭濕痕盡數以另一種液體覆蓋。
「呃,治前輩…」
日向翔陽呆滯地看著宮治伸出粉色舌尖,舔過手掌的任何一吋肌膚,溫熱的觸覺令他渾身酥麻,燥熱與紅暈爬上耳朵頸背,「這、這樣很髒啊…」少年結結巴巴地答。
「不髒,翔陽又乾淨又美味。」
「啊啊啊啊啊臭治你在幹嘛!!!」
大怒的宮侑一把將日向翔陽拉回自己的懷抱,看著一臉饜足的宮治和神遊天外的日向翔陽便更加咬牙切齒,金棕色的眼光流轉,突然說了句那我要翔陽的其他補償後,手掌托住少年的下顎,英俊的臉在少年視線裡放大貼近,微張的嘴被乾燥溫暖的唇瓣曖昧輕貼,然後舌頭靈活一勾,將對方口腔裡殘留的冰棒糖水一掃而空。
「謝謝招待。」
「…喂蠢侑。」
這次滿足跟臉黑的人彼此互調,還多了位臉紅到燒起來的人。
日向翔陽捂著嘴,完全忽視一旁又準備掐起架來的宮兄弟。他其實一點也不排斥這個吻,只是在兩人嘴唇碰觸的那瞬間,似乎有什麼隱隱約約閃過腦海。
叮鈴鈴。
踩過枝葉的脆響、男孩們的笑聲與步伐聲劃過耳膜。
「侑前輩,治前輩。」
「蛤,怎麼啦?」「翔陽怎麼了?」
「…沒什麼。」日向翔陽望著抓住彼此衣領的雙胞胎兄弟,垂下眼簾,語氣又輕又緩:「只是想到以前的事了。」
還有那些一直困擾他的夢。
宮治此刻還被掐著領子,自己也正抓著宮侑的手臂不讓他更近一步,聞言只是歪了歪頭,濃灰色眼眸裡是滿滿的認真與平靜,「不用想那麼多,只要我們現在仍在一起就好了。」
「對嘛,畢竟無需追憶昨日啊。」
宮侑笑著接腔,然後臉上一不小心就挨了宮治一掌,馬上氣憤地開始反擊,倆兄弟又鬧成一團打在一起。
是啊,只要他們還在一起就好了。
日向翔陽綻出笑容。從田野吹來的風夾著暖意吻上唇角,風聲裡似乎藏著渺小微弱的風鈴聲。
***
這孩子的髮色真漂亮啊。
滿是皺紋與斑點的衰老面孔歪起鬆弛嘴角,扭成一個怪異奇特的笑容,鬆垮眼皮幾乎遮住彎起的小眼,卻擋不住裡頭莫名而狂熱的光芒。
是上天賜予的禮物呢,想必神明大人也會很喜歡的吧。
村長發出呵呵笑聲,宛若垂死之人興奮沉重的喘息。
年幼的日向翔陽不太明白為什麼村子裡其他大人也用同樣高興的眼神直盯著他,明明被稱讚該是令人感到開心的,但陌生人們僵硬歪斜的詭異笑容令他感到毛骨悚然,幼小的本能警告著不可信任他們。
爸爸媽媽也勉強地掛著笑容應付村長,實際上私底下總是帶著憂慮不安,男孩甚至曾半夜被母親的啜泣聲驚醒,然後再也無法入眠。
但日子還是得持續,這座位於山間的小村落依舊日復一日地腐朽潰爛。
橙髮男孩正值貪玩的年紀,理當擁有一群年齡相仿的玩伴度過無憂無慮的童年,但不知為何村裡的其他小朋友總是對他敬而遠之,他們並不會對男孩做出肢體上的推擠與傷害,而是遠遠地躲在牆角盯著他,等他想靠近詢問時才一窩蜂逃離,只餘下孩童稚嫩卻疏離的呢喃。
媽媽說…不能靠近…接觸……
久而久之,日向翔陽也養成了安靜早熟的個性,總是一個人跑遍田野山間,走過淅瀝作響的涼爽小溪,攀爬一棵又一棵的大樹來摘取野果。
他學會了獨自取樂,大自然就是他的好朋友,山裡不會躲避他的動物則是他的玩伴兼夥伴。
那一天,橙髮男孩一如往常地避開大人過於詭異的和善笑容與同齡人的冷漠對待,往他熟悉又自在的山林裡奔去。在一棵大樹下的茂密草叢後,窸窸窣窣的摩擦碎響傳入好奇心旺盛的男孩耳裡。
那是兩隻毛茸茸又蓬鬆的小狐狸,一金一灰,正滾成一團搶奪一顆圓滾滾的蘋果,小小的腳掌將雜草落葉踩踏成一灘碎屑,緊咬著的嘴也不停對彼此發出哼哼的威嚇聲。
雙方僵持了好一陣子,體型稍大的灰色小狐狸佔了上風,蓬鬆尾巴往金色小狐狸面上一甩,成功讓牠鬆了口滾到一旁。金色小狐狸脾氣也不是很好,一個彈跳立刻準備發起憤怒的咆哮。
金色的迷你獸瞳就這樣對上一對飽含好奇與單純的琥珀色眼眸。
「嗷嗷嗷嗷嗷!!!!!」
「?」
灰色小狐狸還沒察覺不對勁,抱著戰利品狐疑地看著自家兄弟屁滾尿流地想躲回樹叢裡。下一秒,一道對牠們而言略顯龐大的陰影籠罩而下,灰色的毛一下子炸開膨脹,靈活一躍也打算溜到其他地方,才邁開幾步又捨不得那顆鮮紅水亮的大蘋果,只好戒備地回望來者並想趁機偷取回來。
「啊啊抱歉嚇到你們了!」
日向翔陽慌張地朝兩隻警戒狀態的小狐狸鞠躬道歉,「我可以幫你們把蘋果分成兩半…一人、不不不,一狐一半好嗎?」
小狐狸目光炯炯地審視男孩,燦爛如朝陽的橘色頭髮、澄澈明亮的琥珀色眼睛與柔軟無辜的面容,身上的味道也香香的很好聞…嗯,應該是好人沒問題的。
「可以的話,我就拿囉?」男孩看著尾巴又開始甩動的小狐狸們,小心翼翼掏出一把小刀,拿過蘋果俐落對半切開,再分別遞給兩隻小狐狸,「好啦,可以好好吃了!」
「嗷!」
日向翔陽收起小刀,看著兩隻胖乎乎的小狐狸啃蘋果啃得快樂,嘴角不自覺也掛上笑容,許久未有的放鬆與舒適湧上心頭,這是他在村子以及家裡很少體會到的幸福感受。
如果,也有人可以陪自己打鬧、陪自己玩耍就好了。男孩羨慕又失落地想著。
像是感知到男孩的低落情緒,率先吃完蘋果的金色小狐狸突然跳到他的肩膀上,短短的腿還差點打滑摔落地面,被日向翔陽一扶後穩好重心,在男孩的脖頸處團成毛球輕舔臉頰,可能是在安慰他也可能是在報答幫忙分蘋果的舉動,灰色小狐狸也慢吞吞走到男孩的兩腿間,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臥,大尾巴掛在男孩裸露的小腿上打了個呵欠。
日向翔陽先是一愣,不敢置信的驚喜與喜悅湧上心頭,身體甚至微微顫抖著,連帶聲音也發著顫:「你們願意做我的朋友嗎…?」
「嗷。」
「…謝謝。」
埋入蓬鬆皮毛的含糊嗓音裡藏進一絲哽咽。
橙髮男孩終於有了真正的朋友與玩伴。
男孩開始期待明天的到來,每一日對他而言都像是折射瑩潤光芒的剔透糖球,甜蜜而令人歡欣。早晨睜開眼的瞬間,他便興奮地收拾好自己的行囊與吃食,大包小包帶到山裡與小狐狸們共享玩耍。金色小狐狸驕傲又臭屁,於是日向翔陽便拿舊衣裳做成一件帥氣小披風送給他,灰色小狐狸懶散又貪吃,他就將自己的午餐飯糰分給他享用。
一人二狐依舊過著爬樹涉水的悠哉日子,只是生活裡多了彼此陪伴的倒影。餓了便分享食物,難過便彼此依偎,快樂便互相分享,無聊便奔馳在原野裡嬉鬧大笑,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橙色頭髮與金、灰色交雜成眩目柔和的色彩,親密無邊。
每天只要到約定好的山頭都能馬上見到兩坨顏色不一的毛球朝他衝撞,所以當今日第一眼見到的不是小狐狸,而是兩個男孩時,日向翔陽著實迷茫了片刻。
容貌漂亮秀氣又如出一轍的男孩們穿著乾淨的和服,頭上還別了狐狸樣式的面具,年齡看起來比日向翔陽還大上一些。雙胞胎男孩們眨眨眼尾有些下垂而略顯無辜的水亮大眼,朝橙髮男孩揮揮手打招呼。
「翔陽早上好呀。」
「欸,兩位哥哥是?」
「我是侑。」「我是治。」男孩們對視一眼,笑著同時朝日向翔陽伸出手,「翔陽要和我們一起玩嗎?我們可以帶你去我們家玩唷。」
橙髮男孩傻乎乎地將小手放上比他稍大的掌心,「侑哥哥和治哥哥你們好!不過你們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呀…」
啊,而且我還要等小狐狸…,男孩嘟起嘴巴。侑和治握緊日向翔陽的雙手,輕輕用力就讓男孩乖巧地順著力道跟上他們的步伐。被陌生人牽手的感覺應該是令人不安又徬徨的,但哥哥們身上傳來熟悉又好聞的味道讓男孩既安心又平靜。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男孩清脆的笑聲與鈴鐺聲交織成悅耳動聽的演奏。
這是秘密哦,他們同時說。
迷迷糊糊的橙髮男孩感受相握手掌傳來的暖意與熱度,邁著短短腳步跟著哥哥們一路前行。他覺得好像走過冰涼潺潺的流水小溪,踩過鬆軟厚實的泥土路面,跨過一棵乾枯倒落的橫亙樹幹。走了好遠好遠,卻彷彿僅在彈指之間,身體輕盈毫無任何疲憊感。
突然間,一股清新又自然的氣息於鼻間渲染瀰漫。男孩忍不住用力嗅聞,磅礡又樸實的大地氣味瞬間繚繞鼻腔,腦海彷彿能憑空看到一大片廣袤壯觀的田野山林,肆意散發卓越旺盛的生命力。
侑和治鬆開手,讓開身子使日向翔陽能親眼目睹眼前的景致。在一座不知名的山頭,亦或是無人知曉的樹林深處,廣闊無邊的金色瞬間充斥男孩睜大的圓眼裡,映在視網膜深處直達靈魂,原來天空有這麼藍,原來平平無奇日常隨處可見的稻田有這麼美麗。
陽光下彷若黃金雕刻而成的稻穗閃著華美光澤,歪垂頂端任由和風吹起一陣搖曳波瀾,飽滿穀粒飄散陣陣香氣,與泥土的味道交雜成鮮活自然的氣息,眾生萬物的生命與豐盈皆誕生於此。
這不應該是平凡人類能夠踏足的領域,但雙胞胎兄弟顯然完全不在意,他們投身進入濃密稻穗裡,高昂愉快的嗓音呼喚日向翔陽一起同樂。
翔陽,歡迎你的到來,這裡將永遠為你敞開。
風吹拂得更猛烈了。
日向翔陽艱辛地抬起手臂遮擋臉部,早已迷失雙胞胎兄弟倆的身影。風劇烈地拍打在臉上,咫尺範圍的矇矓視線中,銀白色的柔軟光澤闖入金色天地,帶起一陣眩目又狂亂的鈴鐺顫音。男孩驚鴻一瞥,剎那間天地失色,萬物所有的神智與精神皆被迷惑奪取。
他被一雙空靈飄渺的金色雙眸深深凝視。
通體銀白、四肢纖細優雅的巨大狐狸佇立於田埂中央。祂的體型相當大,陽光墜落在柔軟的皮毛上,化作破碎的金色流光灑入土地賜予祝福,身後九條蓬鬆大尾巴肆意開展著,尖端一點墨像是雪山冰封千年後終於融出的一點土壤。祂輕抬腳掌,踏著金色海浪與清脆鈴聲走來。
叮鈴鈴。
琉璃般璀璨的眼眸乾淨冷淡,人世間所能想像的情感與情緒全都消逝在近乎虛幻的飄渺裡,無悲無喜,只有彷彿睥睨人間的冰冷與憐憫,野獸的細長瞳孔在一片透徹裡縮得尖細,橙色影子全然濃縮於裡頭,偏執與渴求猶然而生,神性與獸性碰撞衝突而後完美融合。
祂垂首,紆尊降貴地以修長吻部輕觸日向翔陽的鼻尖,男孩這才恍然驚覺白狐已然來到咫尺呼吸的距離。情不自禁地伸手扶上銀白如綢的毛髮,抬眸對望視線相交,呼吸瞬間一窒,失重感襲上弱小的身軀,靈魂好像跌進那口金色無波的冰凍之湖,然後墜落直達最深處的空洞。
思緒於剎那碎成千百萬片,溫暖滾燙的橙色靈魂被揉碎成碎屑融於平靜死寂的金色裡。
於是,無情無愛的神明終於學會了眷戀。
日向…翔陽。
玉碎般的清冷嗓音喚醒失魂落魄的男孩,濕潤的琥珀色眼眸恢復原有的溫度與澄澈。日向翔陽收攏手臂,輕輕地將臉貼上溫熱毛絨,唇瓣輕啟。
神祇的名諱於舌間悄然流竄。
「翔陽。」
「信介…?」
日向翔陽眼皮顫動,吃力地睜開模糊視線,任由溫暖陽光跌落進視網膜,淌入心窩捂燙冷卻寂靜的心跳。他躺在稻田中間,乾燥的稻桿稻穗成為墊在底下的天然床鋪,軟綿綿又熱烘烘的,穀子上的芒灑滿臉龐,刺刺麻麻令他直想打幾個噴嚏。
仰望視角內的湛藍天空被搖晃稻穗環環包圍,一塊陰影由上方投射而下,是北信介,依舊一身黑色和服並低頭看向地上的日向翔陽,金色眼眸歛在濃密睫毛下。
叮鈴鈴。
「怎麼躺在這個地方睡覺?」他低聲詢問。
「唔我沒有睡啦…是不小心和小狐狸們玩太瘋了。」日向翔陽想揉揉眼睛與鼻子,臂彎裡的重量迫使他低頭一看,已然成長許多的一金一灰狐狸正躺臥在懷裡睡得正香,肚皮毫無形象地袒露著,大尾巴一抽一抽地輕拍側腹,粉嫩的舌頭也從大張的嘴裡吐出。橙髮少年忍不住笑著揉了把毛茸茸的肚子,在狐狸們的哼聲間道:「結果有點累了就直接躺下打盹啦,抱歉讓信介擔心了。」
「無礙。」
青年俯身,在陽光賜福的橙髮上輕輕撫摸一把,指尖彷彿也跟著染上太陽的色彩。北信介捻捻指尖,淡泊的眼裡流露一絲少見的溫柔,看著少年與狐狸們窩在一起的溫馨畫面,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翔陽。」
「嗯嗯怎麼了?」
「你怎麼沒替狐狸們取名呢?」
「哦哦,這個嘛。」日向翔陽歪了歪頭,卷翹的頭髮像稻穗隨著微風搖擺彈晃,流出口中的字句也跟著微風一起消逝在地平線的彼方,「因為祂們是自由的,祂們並不屬於任何人。」
橙髮少年笑得開懷又溫和。
叮鈴鈴---
咦?
日向翔陽朝聲音的來源看去,青年和服的腰帶處別了一對特別的鈴鐺,他無法判斷是什麼材質做成的,鈴鐺光滑細緻的表面竟折射出琉璃般的淡淡彩光。很漂亮雅致的鈴鐺,他以前竟然都沒發現北信介會隨身攜帶這種裝飾。此時可能由於風吹擾動,那對鈴鐺晃悠著互擊,撞出有別於平日常聽見的聲響。
然而北信介眉頭輕蹙,罕見地表現出較外顯的情緒。他轉面朝向稻田的某個彼方,視線悠長地消失在天地的交界處。
「發生什麼事了嗎?」
青年回首,眼神飄落回坐在地面一臉擔憂又疑惑的橙髮少年,眉頭再度舒展,話語也如同那個眼神,輕飄飄地溢散空中,卻又沉穩地令人心安。
「沒事,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