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時候》

《還不是時候》




  暗沉的天,上午露臉的紅月揭開荒誕序幕。無法聯繫外界,僅能以手機撥號相互聯絡令資訊的交互凝滯,學校徹底地囚禁所有人,津見東如今一片恐慌。


  有的人僵坐在教室聽從師長指揮;有的人早已奔往校門口,朝一堵隱形的牆揮拳也莫可奈何;而森川茜是喜歡到處溜達的那一個。


  「現在、開始、明日、朝、十點、那之前、必、做、指令,否則、死。」


  十時廣播驟響,失真嗓音遍及全校,當時少女正將零散的硬幣置於結帳盤,向儼然成了無人商店的食堂購入兩塊麵包。今早差點遲到的她目前空腹,儘管再過不久便是午餐時間,可到時還容得了人悠哉享用便當嗎?


  這是個好問題,何況麻煩還真的說來就來。



  使他人吃下發霉的麵包,一分。

  使他人青蛙跳三圈操場,三分。

  使他人身上出現開放性傷口,並把鹽抹在傷口上,五分。



  因兩塊麵包和世界脫節,關於指令,森川茜逢人就問,姑且得知指令是一筆一畫浮現黑板,書寫時見不得半隻粉筆,板書聲卻屢屢奏響。且不論是師長、前輩、同級生、後輩,他們陳述的指令內容皆是如此。


  喀嚓一聲,鏡頭對焦於黑板文字,少女以相片記錄下指令內容。


  諸多怪奇現象讓人們不得不正視廣播系統的威脅,好心分享情報予她的一名學生說:「◇◇能在我們的手腕上割字,一定也能割斷我們的喉嚨。」面色鐵青。


  褐眸側眼向窗,眾人三三兩兩前往操場──從眾彷如人的本能,現在班上已經沒多少人坐得住了──她窺見好幾隻青蛙在操場上活潑蹦跳,場面如同一場滑稽的運動會,接後又是喀嚓一聲。


  森川茜背起書包,不忘攜上自製的美味便當,下樓前往家政教室。

  身在樓梯間,顯眼的橙橘連帽一晃進了她的眼。





  「小鳥居學長,你對指令有頭緒了嗎?」


  小鳥居立夏──少年不為所動的神色與少女有幾分相似,面對提問,他簡短的應答透露種不可置否,森川茜見狀捋起左袖,揭露出蒼白手腕上的「零」字啟口道:「我也還在想。」


  九時天色丕變之際,眾人手腕皆被割劃出血字,十時廣播中所言的「一分、三分、五分」似乎會在上頭累計,儼然是將全體師生的皮膚當作血肉計分板。而少女看似誠實,卻未曾坦承她的目的地早敲定在家政教室,畢竟發霉麵包不像路邊過度繁殖的野狗,她包裡那兩枚也半點長黴的跡象都沒有,從自己的地盤上取刀、取鹽是最簡便的。


  善良的人權衡過食物中毒、傷口感染的風險,或說是沒有致人於死地的勇氣,與群眾如出一轍選擇半調子的作法足以撫平臨危的不安;森川茜著實不懂他們。


  「那,要不要切?」小鳥居立夏忽然出聲。

  「咦?」

  「你可以切我,然後抹上鹽。」


  可說是唐突至極的邀請,與少女心底的盼望不謀而合。

  褐眸眨巴迎往少年異色的雙目。


  「我們可以做個交易,好比說我切你、你切我。」

  「不行,你跳操場。」

  「美少女青蛙跳操場太難看了,況且我不會痛,沒什麼不可以的。」

  「不會痛不代表沒有受傷,去跳操場。」


  小鳥居立夏的執拗得到了兌現。兩人初次邂逅的家政教室確實還擺置著廚刀及精鹽,森川茜說鋒利的刀子用起來肯定比美工刀利索,鈍的刀片意味著得拖曳更長的軌跡,皮肉才願意吐出血珠。聽似有理又荒唐。


  然後她執起刀,面向少年。


  「我們忘記討論該切哪裡了。」

  「哪裡都沒差。」

  「致人於死地可以得到兩倍分,廣播是這麼說的──」


  水手領鼓進風,麻花辮倏然懸空。

  箭步跨出,安全靴緊緊踏實地面,少女原先垂放的手臂抬高,無預警地向少年掄刀。


  「所以我選脖子。」

  時間宛如靜止。


  刀鋒距離脖頸僅有一至兩公分,頸動脈、頸靜脈破損都將導致一個人輕易死亡。空洞的杏眼倒映出小鳥居立夏的面容,看來稍嫌訝異,但微乎其微。

  森川茜看過、甚至喜愛動物們的垂死掙扎;她淺嚐過反過來毆打同學的快樂,從不符年齡限制的虐殺片中瞭解到痛覺所牽引的種種反應。

  總是犯睏木然的表情在瀕臨死亡的痛苦中也會扭曲嗎?平穩的嗓音是否會跌宕起伏?對於小鳥居立夏她浮想翩翩,那比雙倍積分誘人太多、太多了,令人振奮無比。


  「……你可以把我殺了,但現在還不行。」

  「你想死嗎?」


  小鳥居立夏陷入沉默,森川茜則聽不見他耳裡縈繞的。她未箝制住少年,刀刃實際上近的欠缺揮砍空間,對方隨時可以退開或者反擊,縱然他的身軀一動也不動。


  此時此刻,她認為自己更瞭解小鳥居立夏了。


  有所保留的殺心、徬徨的死意受刃物喚起又隨之遠去,森川茜右手一擺:「開玩笑的、開玩笑的,我們來好好討論要往哪下刀。」

  胸口、腹部……玩鬧似地又提議幾個致命處,最後自行自己否決了自己,殺人不是易事,需要衡量手段及後續影響。當她總算決定要往左臂下刀,小鳥居立夏聞言,態度配合。刀鋒劃出兩個指節長的痕跡,應證森川茜有時言而無信一事,她為那口子塗抹晶瑩,同時左手腕的「零」也轉為「伍」。

  小鳥居立夏猶自不痛不癢的,反常的是,他的腳立刻從料理台邊跨到家政教室門口,還拋下一句:「注意安全。」徒留略顯詫異的森川茜。



  怎麼會這麼巧呢?她原本也打算鹽巴抹抹就離開現場的。


  畢竟她從沒有打算像隻青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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