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Ⅳ.》遺憾
𝙈𝙚𝙡𝙤𝙖𝙣𝙡𝙞那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卻也清晰得像是昨日才發生一樣。
玫洛安莉永遠記得,她十歲那年的春天,花海的櫻花林開得異常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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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快點快點!你答應人家了!」
玫洛安莉鼓起臉頰不斷催促著,小臉滿是急切地拉著一個氣質溫和的男子就朝花海方向跑去。
她今年就要滿十歲了!雖然是在成年禮過後的一個月,為此玫洛安莉只能延後至明年才能參與,可爸爸媽媽已經和她約好不會讓她這段期間空等。
即使從小就一直在旁觀摩著雙親的工作,實際操作也有好幾年了,不過今年開始爸爸要正式教她蠟染與製蠟相關工作,紡織和染料配比的部分媽媽也說有許多地方是她要繼續學習的,她會很忙很忙,忙到覺得這一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為了這不遠的將來,難得的工坊休息日他們一家說好要外出野餐,陪她尋找相關的寶可夢,即使不能成為彼此的伙伴也沒關係,他們仍可以成為同行搭檔共事。
如果可以的話,玫洛安莉私心希望能和父親瓦克安一樣是奧利紐,或是迷你芙陪她一起成長也挺好的,雖然以織匠來說這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可她就是想和溫柔的父親擁有相同的寶可夢。
「小玫洛等等,爸爸還拿著便當呢!」若是打翻了,最難過的就是特意早起和他一塊準備餐點的玫洛安莉了,他可得小心才行。
若說敦厚老實的瓦克安最捨不得對方難過的,除了妻子娜維拉與自家伙伴奧利紐外,就屬心愛的女兒玫洛安莉莫屬了。
「可是……」她希望能早一點抵達目的地,這樣才能多出更多的家人相處時間來。
「玫洛,平時我是怎麼說的?」
相比平近易人的瓦克安,一直安靜跟在父女兩人身後的娜維拉這時才稍稍皺眉開了口,向來沉穩幹練的她並不希望女兒兼徒弟的玫洛安莉養出焦躁壞習慣,這對織染的工作有很大的負面影響。
玫洛安莉立即擺正了姿態,效仿娜維拉平時的說話口吻說起對方慣常說的話語:
「--遇事不能急,不能慌,凡事平常心面對。」耐心與細心是一個好的工匠應具有的美德。
對於自己一向崇敬的母親的教誨她總是謹記在心,不敢忘卻。
「爸爸對不起,我們還是慢慢走吧。」理解到自身錯誤後,小小少女立即向瓦克安道歉,也不敢再急躁催促著,而是安分待在兩人身旁。
面對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兒,瓦克安屈膝蹲在玫洛安莉面前,正想說些什麼時,眼角餘光看見了一抹小而明豔的黃綠色身影在後方草叢處探頭張望。
曾為過來人的他想著,比起口頭上的慰藉,此刻的玫洛安莉應該會更希望看到那小東西吧?
悄聲叮囑幾句注意安全之類的話語後,便放手鼓勵小少女雀躍邁步朝對方走去,自己則是溫柔攙扶著妻子至他們找好的野餐地點坐下,等剩餘一切都佈置完成後他才返回妻子身旁。
「現在就開始擔心,太早了吧?」娜維拉總覺得瓦克安有時容易過度操心,好笑之餘卻也感受到對方滿滿的心意。
「妳的身體狀況比較重要,照顧妳們可是我最喜歡的工作。」那可是再多也不嫌麻煩的重要工作!
替妻子倒了杯微涼的葡萄果果汁解渴後,瓦克安試著和對方商量關於玫洛安莉的事。
一直以來他都不過多干涉娜維拉對於女兒的教育方式,加上玫洛安莉本身也期望這樣嚴格的指導,好早日能成為獨當一面的織匠。
瓦克安尊重她們的想法,不過偶爾他還是希望能讓女兒保有一點孩童的天真快樂,畢竟為人父母總是想趁孩子長大該放手前再多寵愛他們一些。
娜維拉邊仔細聆聽丈夫的想法邊說出自己的看法,身子慵懶地靠在阿利多斯身上,即便還只是初期,她已開始出現了一些不適症狀,卻又總在女兒面前強撐著,不讓其發現。
這是他們夫妻倆共同做出的決定,一是為了驚喜,二是想讓玫洛安莉能夠專心找尋自己的第一個搭檔寶可夢,無論是伙伴或是同行,都將會是相當重要的存在。
「玫洛說了,想和你一樣找奧利紐或迷你芙當伙伴。」身為師傅以及一個母親,她多少是有點吃醋的,卻也能理解女兒的選擇,何況阿利多斯除了她以外,誰都不親近。
「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就找到了,小玫洛的運氣一向很好,就和妳一樣!」不過女兒想和自己一樣--這想法讓瓦克安止不住臉上的笑意,他的運氣也很好,才能擁有這樣美好可愛的妻女。
兩人的視線一同朝玫洛安莉的方向望去,這才察覺到小少女身旁除了迷你芙外,不知何時還多了個桃紅色身影飄浮在附近加入玩鬧中,一人兩寶有逐漸遠離花海朝森林方向移動的跡象。
這個距離若要將人喚回是有點困難,光是海島的風聲很輕易就能將呼喚聲給掩蓋掉,但如此靠近森林方向又時值大多生物繁殖期的春季,夫妻倆擔憂著趕緊起身,瓦克安抱起奧利紐小跑步追了過去,讓娜維拉與阿利多斯跟在後頭。
也許是他們多心了,看著前方不遠處正與新結識的寶可夢們愉快玩耍的女兒,瓦克安心中一邊感嘆玫洛安莉很喜歡也很受草系寶可夢喜愛這點,一邊想著該怎麼在不破壞對方天性下說明胡亂跑遠是件危險的事。
也怪他們平時沒注意到玫洛安莉很少有機會出門遊玩,尤其在阿西姆過世後,能陪玫洛安莉玩的人一次少了兩個,應該很寂寞吧?
「小玫洛……玫洛安莉--!!!!」
隨著瓦克安的失控尖叫,玫洛安莉詫異地回頭,想知道平時穩重溫柔的父親為何會如此驚慌,然而眼前卻迅速被一片雪白給壟罩了起來,這是母親的阿利多斯所噴出的絲線?
平時的相處使玫洛安莉馬上反應過來,自己是被阿利多斯以極快的速度裹成繭狀,懷裡除了剛認識不久的甜竹竹外再無其他。
玫洛安莉知道,尚未成年的自己只會成為拖累,況且母親不會危害自己,讓阿利多斯隔絕自己一定是有原因的,所以她得冷靜下來才行。
但在聽見外頭一陣陣接連不斷且從未聽過的刺耳巨響,以及偶爾穿插在其中的雙親逐漸虛弱的聲音後,玫洛安莉感到極度的不安,她痛苦地掩住雙耳抱緊甜竹竹蜷縮成一團。
她不知道迷你芙掉去哪裡了,更不知道現在外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能拼命壓抑著害怕惶恐的情緒去相信、去祈禱雙親的平安。
或許是因為甜竹竹所散發的香氣有著令人心情平復的效果,玫洛安莉最後是被察覺不對勁的人們救出前,都沒被恐懼給嚇暈過去,卻怎樣也沒能看到她最迫切想見的雙親的臉。
周遭被處理善後的大人們圍聚遮擋住,她只能從人群縫隙間看見茵茵草地上躺著一隻手,飄落的紅色櫻瓣散落在四周,顯得刺目鮮明。
那與她記憶裡最熟悉的手極為相似,卻又截然不同。
剩下的玫洛安莉也沒什麼印象,總覺得那時就像是被隔絕在水裡頭,一切的聲音、畫面都是那麼地遙遠,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帶來了海灣村邊陲處的一棟兩層樓的小屋,也未曾看見雙親的遺體狀況如何,她抱緊甜竹竹空洞地跟隨著旁人行動,而原本那麼想要那麼期望的迷你芙反而被她落在了身後。
不是沒人想將兩隻小巧的寶可夢帶走,尤其意外發生後,他們深怕玫洛安莉會對野生寶可夢產生不好的印象,但都被她阻止了。
她沒辦法放下迷你芙,卻也無法在沒有甜竹竹陪伴的情況下接受迷你芙靠近,她不哭,也不鬧,只是靜靜地坐在那。
這段期間唯一引起她注意並主動行動的,是納勒斯的謎擬Q迷亞的外皮有破損。
或許是因為那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布偶,又或許是她以沒多餘心力去感到害怕,而職業關係又讓玫洛安莉難以忽略掉,她就著手帕與隨身攜帶著的針線替對方臨時趕工了件小衣服罩住,自己則是取過破損的外皮專注修補。
這是她頭一次不害怕幽靈系寶可夢,等完成後她想將迷亞帶回納勒斯身旁時,卻聽見平原村村長與對方的一些對話。
「……繁殖期……銃嘴大鳥的領地……」
「……三條生命……」
「……未成年……領養……」
沒能聽完全部對話的玫洛安莉抱著甜竹竹退回二樓房間去,她看著吃力跟在後頭,躲在門後方不知道能不能靠近的迷你芙,伸手招了招對方過來。
「……遇事不能急,不能慌,凡事平常心面對。」直到現在,玫洛安莉依舊得靠著這句話來接受迷你芙的靠近。
「--爸爸媽媽認為寶可夢是對等的存在,遲早會有別離,所以沒有給奧利紐跟阿利多斯取名……但阿利多斯想離開,回歸自然。」
三條生命……爸爸媽媽不在了,奧利紐也跟著一起,現在阿利多斯也要走了,是不是只要取了名字,就都不會離開呢?
「我給妳們取名字好不好?就叫果露露跟露瑪朵如何?」
香香甜甜的,就像有時會來家裡暫作休息的杜司哥哥一樣,所以誰都不要再離開了,好嗎?
半強硬地講完自己的想法後,玫洛安莉緊緊抱住了兩寶。
她其實也不確定自己該如何是好,也不知道究竟該怪罪於誰才好?
如果不是為了要找尋迷你芙的話,她們也不會來花海這裡野餐;
如果不是跟甜竹竹遊玩到沒注意,她們就不會誤闖銃嘴大鳥的領地;
但最最不可原諒的,是沒聽話胡亂跑的自己,如果不是她,現在爸爸媽媽和奧利紐就都還在吧……
為了不讓自己再次感到悔恨,少女只得抽離思緒暫時放下一切,茫然面對總好過衝動行事做決定。
然而時間並沒有為此停留,幾天過後她跟隨人們來到了海灣村,到這時為止,玫洛安莉才總算再次看見了自己的父母。
兩艘無帆葬船靜靜地並排擺放在沙灘上,即使因為距離太遠有些看不清楚,但鋪設在上頭幾樣眼熟的物品足以讓玫洛安莉反應過來這兩艘小船分別是屬於誰的。
從一開始的呆愣在原處,後來的猶疑不確定,到最後不顧一切的拔足狂奔,卻在來到葬船旁時逐漸停了下來。
先是朝娜維拉那隻她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白皙中帶著幾處陳繭的手看去。
往昔練習織布時,她看得最多的便是師傅娜維拉的手,是她最喜歡的一雙勞動的手,此時已恢復過往模樣,不像在花海那時所看到的那般,有多處駭人的紅黑斑駁,看得人心驚不已。
再望向雙親沉靜到彷彿睡著了似的容顏,就好像是過往數年裡,有時夜半起床喝水時所能看見的一樣,是那麼地平靜祥和。
只不過今後她再也不會見到那兩雙她最喜歡的眼睛睜開的樣子了……
強忍著情緒,玫洛安莉知道自己該做的是和他人一樣,好好向雙親道別,她僅取下了母親與自己同款不同色的髮扣留作紀念,其餘物品全數放在雙親身旁。
看著瓦克安與奧利紐被放置在同艘小船上,娜維拉卻是獨自孤零零的躺在舖滿布料的船上,她伸手將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並拜託雙親的守護神獸不要讓他們夫妻彼此分別。
小船即將駛離前,少女注意到了兩人胸前各被放了兩朵一大一小的白花,那是在納勒斯家附近所能看見的白色花朵。
回過頭,就見納勒斯不知何時開始就一直靜靜站在自己身旁,無聲陪伴。
她突然想起稍早出發前,在她想歸還迷亞給納勒斯時,對方察覺到自己幫忙修補和贈與的小衣服後,溫柔地對她說了一段話。
現在玫洛安莉終於懂了那段話的意思,她朝納勒斯伸出了手,雖然仍帶點輕愁,卻還是對著他露出近期以來難得的笑容。
「我們回家吧,納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