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篩
濾出受潮的顆粒,並在顆粒中發現黴斑的無力感。每年總會有那麼幾個月,Nebula的廢毛堆積速度會增快,可能因為換季、可能因為伊格去舊日月宗體檢,原因諸多。
當我看見那坨廢毛漂浮在天花板上、睜開一隻駭人的眼珠時,我便會去擁抱與我同住屋簷下的天使,我的朋友:伊克拿葛。
我的腳步怡然自得,表情一如往常,幾年前剛開始一起住的時候他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問我一句「怎麼了嗎」,他關心我的聲音總會讓我更能放下心,平靜的去面對我生而為人一定會遇到的事情。
比如,鏡子裡面有三張Nebula的臉。
如今交情已久,他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情,將一個冰冷的玻璃瓶交到我的手中以後催促我去處理下。
很久沒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了,與戴環者同住一個屋簷底下,認知危害通常不容易攀上我的腦子,考量到最近的社會狀況也無可奈何,舊日月宗瓦解帷幕的腳步還沒跟上謠言流傳的速度。
當然,我有時候會希望回去當我的守密人,做那些甜點,搞那些無聊的階級社交就好,不只是曾經,我至今偶爾也會覺得驅魔人是個吃力不討好的麻煩工作。
瘋了以後還都恰巧死於驅魔任務。
——所以說,傻子才會去當驅魔人。
「嗨,夥計。」我對著鏡子裡面有些模糊的人影說著,廁所裡面只有我一個人,鏡中與鏡外的我都在開口,這種時候真是不好分辨到底是誰在對誰說話,我看到的鏡中倒映是否是真實的。
「你怎麼活到現在的?」
我向著鏡中的自己提問,他頭髮凌亂、汗珠掛在臉龐,沒有平常的悠哉與自信,這麼狼狽的人會是我嗎?也許我也曾有過這樣的姿態,畢竟我對鏡中的模樣不感到陌生。
我把手扶上鏡子,看著我自己露出強硬又嘲諷的笑容:「有沒有想過收手?」
「這不是一個能善終的工作。」
Nebula的臉消失了,我的指尖開始融解,甚至能清晰地看見白骨,我不懼反笑,反射面那端,我的手指可還好端端的。
當我決定繼續擔任守密人以後,就代表我必須把伊格交給我不信任的人,他會繼續受到舊日月宗的洗腦教育,認為自己打出生以來就是個必須為世界付出,還以此為榮的傻子。
說真的,我並不會想去管其他戴環者怎麼想,乖巧的小狗不佔少數,伊格至今有些思想都是被那些傢伙灌輸的、我難以去改變的,我直白又招人厭的詞句頂多讓他皺皺眉,雖然我更希望我有讓他對舊日月宗稍稍改觀。
「你記得你殺過多少非人之物嗎?」我詢問、甚至說質問著鏡中的人,那張臉看起來還是我的,但我正在等待它發生扭曲、詭異扭動……以及真的開口回答我的問題。
「還是你喜歡連人一起處理掉?」
我開始覺得想吐了,在鏡子裏頭轉圈的幾顆眼珠繞得我有點暈,但鏡中仍然映出我的面容,它沒有如我期待進行變化,對我進行回答或者反質問。
我看了下方才一直握在手中的玻璃瓶,老鼠藥?我笑得還挺大聲,等會兒可以跟我的摯友說說那玩意兒怕死到把聖血的瓶子包裝成什麼樣子。
我擰開瓶蓋,將其一飲而盡,入口的噁心苦味在時間的流逝慢慢恢復成血腥味,鏡中的一切消失了,我的臉色比方才還要更糟一些,人不得不服老,保養終究有極限。
將手中的空瓶扔到垃圾桶中,那是一個什麼標籤都沒有、邊緣滲著暗紅色液體的小小血瓶。
「伊格,我得告訴你剛才有多蠢。」
但我打開廁所門以後,只有Nebula在看著我,牠傻呼呼地搖著尾巴,一旁的沙發上放著我的手機……我記得那本來放在餐桌上的。
我解鎖手機螢幕,畫面停在一封簡訊上。
「操。」
『親愛的海涅爾先生/小姐,您的包裹已經送達指定集貨倉,請於今日內攜帶證件至下列地址領取。』
媽的,最近事情真的太多了,多到讓我不得不懷疑並非巧合。我抓起掛在門口的大衣奪門而出,眼下刻不容緩。
聖骸倡議的集會本來是我放鬆與蒐集情報的場合,現在這封集會加密簡訊倒成了一個麻煩,我相信我的摯友是因為我目前狀況不好,才想著替我去領包裹的。
伊格,我誠摯希望你腳步慢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