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障礙賽跑後
裴回「哈啊⋯⋯」抵達終點線後,少年緩緩停下腳步、彎腰撐著膝蓋喘息。明明一開始設想的只是要偷偷摸進前二十名而已,結果看見大家認真的神情之後,他也跟著拼盡全力參與比賽了。
其實用這種態度比賽的自己很沒有運動家精神,他明白。
勝利是這種感覺嗎?他聽見自己歡笑著朝其他同學們道喜、揮舞著手說接下來的賽事也會以同等態度面對、認真以待。他聽見自己說,想要為大家爭取榮耀。
勝利是這種可以假裝自身有多麽優秀、假裝可以證明自己能力的感覺嗎?
周遭充斥恭賀與歡呼,赤染理和看著自己的掌心,緩緩收緊為拳頭。
——C'est juste un mensonge。
走到休息室時,他的手機響起。
Shihei:Pleures-tu?Pauvre âme。
「你在哭嗎?可悲的靈魂。」弟弟在看見第一場比賽的結果後便傳訊息這麼問。
看見這行字之後他笑了,眉頭卻不由自主地微蹙。不應該露出這種表情的,他偏頭試圖迴避旁人的視線、揉揉笑得有些發痠的臉頰。這是對朋友們的不尊重。
心靈相通的雙胞胎真討人厭,少年玩笑似地想,哼著不在調上的旋律輸入起回覆。
RiwA:Je veux me réveiller。
「我想醒來。」
他不喜歡——不對,若要追溯事實,他該說自己討厭這種感覺。
獨自一人站在廁所的梳妝鏡前,理和從洗手台又捧了水淋在頭上,看著倒影中起伏過於急促的胸膛。
「接下來還有對戰賽呢⋯⋯」他抹去自髮梢滴落臉頰的冰冷,呢喃。「嘶⋯⋯腿好痛。」
雖然先前起跑的時候並沒有多麽用心,到了後面的幾個關卡後他卻勉強衝刺而拉傷了左小腿。
其實能夠立刻痊癒的,若是向沒有要立即下場比賽的同學借血——
想到這裡,他踉蹌著扶住洗手台的陶瓷邊緣,作勢欲嘔。
「理和?」誰熟悉嗓音響起,一隻手掌在他背上輕快地拍了拍。「會去休息一下吧?晚點就要比下一場了。」
「哦——好的!」少年抬起頭來,側首朝友人笑道。「剛才全身都是汗,我洗完臉再過去趴一會兒。」
對方的身影遠去後,他終是彎腰吐出了一口酸水、茫然無力。
——Je n'en vaux pas la peine。
站上對戰台時他還是放下笑容、眉眼沈鬱。
這下子果然需要用自己的個性了嗎?即使已經極力迴避了⋯⋯踏上最後一階前他向後轉身,看向那些正觀望自身的朋友們。
他們頷首,眼眸在陽光漫射下看來全是祝福與肯定。
結束之後,這些人的笑容會從此消失嗎?
原先的笑語以及度過的每個時刻會不會從此被當作不曾存在?
理和試著勾起唇角,沒幾秒又放棄。高調是場生於兒時的夢魘。嘔心瀝血這樣的詞彙聽起來本來就令人膽寒,而實際運用之時又是另一種對於旁人感知的傷害。
他本沒有資格站在這高台上,以俯瞰的角度望著所有人。拉下運動外套的拉鍊,他望著對手這麼想。他本該站在下方用憧憬的眼神看著比自己崇高的光芒,以掌聲與笑替代肅穆應對。
然而此時此刻少年已站在原不屬於自己的舞台,微微抽痛的小腿和幾近陰沈的心緒沈甸甸地跟隨期望壓迫雙肩。
自己不能輸,他想,至少要為了儘量瀟灑地贏一場。
「Ah⋯⋯Bien que je ne devrais pas。」邁出關鍵的最後步履,他垂眸。
「⋯⋯即使我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