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傷害

運動傷害

@ryszard_carsyn




傍晚下降的溫度帶起太平洋的風,撩起謝理夫的長髮和西裝的下擺。待會就要用晚餐了,這樣的打扮實在不適合運動,但剛亮起大燈的球場剛好空出一個籃筐,一顆球孤孤單單躺在地上拉出長長的陰影,這樣的畫面實在有些誘人。


他慢慢走近、拿起籃球,感受天然皮革的紋路——材質不錯,不知道是哪位富家公子落在這兒的。碰、碰,單手運球確認手感,然後慢慢跑著繞場一圈,照明燈的光線打在皮鞋上閃爍著刺眼的光——來到三分線、抬手——匡噹,籃球碰在籃筐上,彈到角落的陰影裡去了。


果然太久沒有打球了。謝理夫轉轉生澀的手腕。


忽有一陣喧鬧的聲浪逼近,一群穿著專業球衣的Alpha與他們的擁護者們湧入球場,連聲招呼也沒打便旁若無人地開始傳接球、投籃,顯然沒有把原本在場上的其他乘客看在眼裡。他們各個年輕、肌肉賁張且信息素濃烈,是標準以體型優勢威嚇他人的野獸。


雖然同樣是男性Alpha,謝理夫則幾乎沒有這種侵略性,總是盡可能的不對他人造成壓迫感。面對這些個頭超過195公分的傢伙,自己大概可以直接被他們當作午餐吃掉——想著這種沒營養的校園霸凌梗,謝理夫很乾脆地退到觀眾席,把球場讓給他們大展身手。


隨著球場上的比賽進入狀況,觀眾席觀賽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拼湊了幾位乘客交談的內容,可以得知這些人都是新世代的籃球明星,前程似錦、身價不菲,莫怪場邊有不少有錢人家的Omega少爺小姐都投以興趣盎然的眼神,這似乎也讓球員們更加賣力的表現,腥鹹的海風揉合汗味成為最佳的催情劑。


「謝理夫也打籃球?」


聞聲望去,謝理夫這才發現Rae——与那嶺 優,就坐在離自己不遠的場邊一隅,膝上放著素描本,悠哉悠哉地在寫生。


「不⋯⋯應該說,很久沒打了。」謝理夫不好意思地微笑。他一向在運動上不算特出,雖然挺勤奮地上健身房(甚至在郵輪上也沒落下),但上次認真打球應該是在大學時代,那時至少有同學可以陪著練練手。後來搬到紐約,街頭籃球通常都有地頭蛇佔著,他又不是那種好鬥的脾氣,於是就生疏了。「你呢?喜歡籃球嗎?」


「喜歡啊,怎麼不喜歡。」優專注地盯著球場上的動靜,手上的鉛筆靈活地在紙上快速撇劃,那雙鮮綠的眼中彷彿閃著熠熠火光,擷取著藝術家才能領略的獨特風景。謝理夫靠過去,素描紙上的線條簡潔俐落、充滿速度感,間或有明暗分明的光影塊面穿插,乍看抽象,但看久了還的確有些人體的靈動呼之欲出。


謝理夫看看優的素描,又看看場上那些籃球明星,剛剛那些無禮的舉動和令人厭惡的生理優越在優的筆下都被消弭了,只提煉出最純粹的美感,甚至連那隱隱躁動的性張力都被納入畫作之中。這樣看待世界的方式總是令謝理夫欽羨不已,他想起在紐約初見這位年輕藝術家的巡迴展覽,便被東方的奇妙文字以及細膩繁複的鍛造技法深深吸引,以至於為了在藝廊舉辦的私人聚會他都難得動用了穆赫辛企業的公關弄了份邀請函——也因此得以與優相識。


謝理夫並沒有什麼藝術創作細胞,他唯一的繪畫才能就是把法庭上的各色人物用簡陋的漫畫風格隨手塗鴉在卷宗上。但他非常願意體會與欣賞,也因為常在假日跑藝廊展覽而被友人譏為假文青⋯⋯也許長時間的磨練還是有成效,他與優竟相談甚歡,厚著臉皮對作品發表的心得竟被對方大為讚許,還試圖說服他不當律師可轉行當藝評人⋯⋯


如今這個提議還真可以認真考慮了。


看著優認真寫生的模樣,謝理夫本想笑他不是喜歡打籃球而是喜歡打籃球的青春肉體,但看著青年與初識時截然不同的模樣,他又不忍。當時的優完全不是藝術家文弱的形象——被陽光烤成漂亮焦糖色的肌膚、有力且勻稱的肌肉與因創作而布滿傷疤的雙手,相較起來更像個匠人。


這次在郵輪上再次相見,謝理夫幾乎認不出他來。優憔悴了許多,身上的肉像是被啃食過一般瘦得脫了形。雖然謝理夫沒有過問其中緣由,但他猜想,也許就算優喜歡打籃球,如今也再不能碰了。


「⋯⋯」謝理夫看著優,有些欲言又止,優注意到他的視線,投來一個宛如奶油般溫和而純真的疑惑表情。


幸而此時場上發生了犯規衝突,一群肌肉棒子打了起來,適時中斷謝理夫呼之欲出的問句。優無奈的闔上素描本。


「不知道今天的晚餐菜色是什麼。」


「你沒看他們公布的菜單?」


「保留一點驚喜感嘛。對了,你還真每天都穿正裝去吃飯啊?」


「習慣了⋯⋯總覺得穿亞麻衫進餐廳不太自在。」


「那跟穿單寧襯衫的人一起用餐會讓你不自在嗎?」


「當然不。那是我的榮幸。」


兩人起身離去,把籃球、籃球員與那些關於運動的煩惱,一起留在籃球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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