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缩将把我们带向哪里？
蕾贝卡
本文发布于《布尔什维克》杂志频道：https://t.me/bolshevik_red
目前，在全球性的资本主义有机危机中，大部分国家正在经历着通货膨胀，货币贬值使那里的工人阶级生活成本上涨。与之对比，中国则正经历着难以摆脱的通货紧缩。这是什么原因？对工人阶级的生活又意味着什么？
物价下跌
这是中国自改革开放资本主义改恶以来，首次连续第三年出现通货紧缩，物价出现连续九个季度的下跌。根据彭博社的报道，今年8月，“食品价格同比下降4.3%，其中新鲜蔬菜成本暴跌超过15%，为2022年11月以来的最大跌幅。”
而法广的新闻写道：
“如今年8月份消费者价格同比下降0.4%，是从今年2月份以来的最大降幅，食品价格暴跌4.3%，作为中国主食的猪肉价格也持续暴跌，这导致中国农民目前平均饲养每头猪就损失70元人民币，与此前生产过剩的电动汽车和太阳能电池板一样，中国生猪养殖也面临严重产能过剩的问题。”
根据和讯网的今年五月的报道，中国工业生产者出场价格指数（PPI）连续31个月为负数，即工业品出场价格连续31个月的下跌。其他的报道中，六月、七月、八月的PPI也均下降。
表面上看，对工人阶级而言，物价持续的下跌趋势似乎是件好事：我们可以期待必需品越来越便宜，从而省下更多的钱来做他用。但这其实就意味着工人阶级所占据和可消费的社会财富总量在实际的增加。事实真的如此吗?
去年，占80%以上就业岗位的私营公司平均工资仅增长了1.7%，而去年中国GDP的增速则是5.3%。这即意味着在增长了的社会总财富中，工人阶级的整体收入不仅没有等比增长，反而相对减少了，社会财富差距进一步扩大。在物价的下跌中，我们却发现了工人阶级愈加的相对贫困。
那么，对于整体经济和工人阶级，通缩到底意味着什么？
生产过剩
“资产阶级的关系已经太狭窄了，再容纳不了它本身所造成的财富了。资产阶级用什么办法来克服这种危机呢？一方面不得不消灭大量生产力，另一方面夺取新的市场，更加彻底地利用旧的市场。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办法呢？这不过是资产阶级准备更全面更猛烈的危机的办法，不过是使防止危机的手段越来越少的办法。”
——《共产党宣言》
恰如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言：“生产力越发展，它就越和消费关系的狭隘基础发生冲突。”通货紧缩正是资本主义生产过剩危机的典型症状之一。
资本主义以资本增殖为目的，基于剥削工人阶级的剩余价值即无偿劳动。因此，工人阶级所收获的总工资永远低于他们所创造和凝结在社会总商品中的价值，这也就意味着资本主义下工人阶级永远买不回他们生产的总商品，这就是资本主义下永恒的生产过剩。
由于资本家之间的竞争，供大于求时，价格自然呈现出下降的趋势，这也就是在启动竞争-降价的螺旋。利润的空间在这种螺旋中被不断压缩，这会使资本减少在本部门的投资，转向其他有利可图的领域，从而使该部门产能降低，其供求关系得以能够短暂地被调节。
但通缩意味着几乎所有社会生产部门都陷入到了这种危机中，这是危机恶化的进一步表征。
价格战
全面的生产过剩之下，大量贪婪的资本无路可走：他们找不到可以盈利的部门。那些少数尚有盈利前景的部门则在被资本蜂拥而入之后，立刻陷入到利润率下降的螺旋，电动车行业尤为典型。
从2016到2022年，全球电动车销量增长12倍。其中中国既是全球最大的电动车生产国（2024年市场渗透率近50%），也是全球最大的电动车购买国（近一半份额）。这背后是自2014年电动车行业起步之后资本的持续输入。2017年的融资规模较2012年增长23倍，达到888亿规模。在2020年后，历年融资规模都突破千亿人民币。利润率下降的魔咒准时到来。“2024年前三季度，国内汽车行业利润率已跌至4.6%，仅为2017年平均值的一半。”
危机下冷淡的国内外市场，反推着过剩的资本在仅有的几个尚能增长的部门内进行厮杀。价格战竞争从压低利润率将对手挤出，恶化到不惜烧钱也要杀死对方。互相的压低价格带来全行业的价格持续下降。2024年汽车市场的价格战中，新能源汽车降价达到9.2%的程度。行业整体折扣率达到17.4%。
在这一过程中，占据资本优势的大企业越是能够通过降低成本来应对利润率下滑，甚至在短期亏损的情况下也更具承受能力。个别资本家之间低价竞争的游戏背后，实质是资本总量的比拼，这恰如列宁在《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中所言，资本主义晚期的金融资本和工业资本日渐长在一起，且受金融资本统治。存活的比拼简化为融资的比拼，极越的破产就是融资失败而被逐出局的典型案例。而资本蜂拥引发的竞争在电动车行业恰如其份地导致了车企们的大洗牌：
“2020-2024年的几年间，包括东风裕隆、力帆汽车、众泰汽车、宝沃汽车、恒驰汽车、威马汽车、天际汽车、爱驰汽车、高合汽车、极越汽车等在内的多家车企因为破产清算、股份转让、破产重组、公司解散等多种多样的原因退出市场，这其中既有传统的造车企业，也有近些年才成立的新势力车企。”
2024年，新能源全行业亏损达到1776亿元。资本主义的无政府式竞争铁律不以资本家个人的意愿为转移，当全行业资本家都被迫加入到这场厮杀，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苦涩但又难以抽身。但等待着他们的是越来越危险的崩溃前景：一旦发生滞销，商品资本无法转变为货币资本来维持大量企业的运作，那将带来全行业及上下游产业的断崖式下跌和裁员。
这是中共波拿巴所不愿承受的经济和社会风险，为了将危机未来的急性休克转为慢性炎症，他们出手叫停价格战。但前门被堵死，价格战就从后窗爬进来。降价仍在持续，且会通过各种福利补贴和促销的形式表现出来。
同理，最近的外卖大战也是同样的逻辑，是生产过剩下各平台巨头互相竞争，为争夺即时零售市场份额。但它本身也带来了餐饮行业的利润率直降。中国生产过剩所带来的商品倾销甚至为亚洲其他国家带来了通缩的物价下跌影响：廉价的中国商品正蚕食和摧毁着这些国家中的竞争对手产业。
危机何解
在世界制造业的心脏中国，其电动车行业的价格战，为我们生动展示了资本主义下典型的生产过剩危机以及通缩何来。中国的通缩目前尚不会引发急性的衰退，但它如同达摩克里斯之剑，令人不安地悬在中国工人阶级的头顶。
价格战不可能永远地打下去，它总会有输家和赢家，在背后支持着这些企业的地方政府也没有无限的资金去支撑他们。中共当局也不可能任由如此的“内卷式竞争”持续通缩的问题。9月16日，《求是》杂志发表习近平于7月中央财经委员会上的讲话，表明中共从上到下将试图“整顿”目前价格战乱象，推动“落后产能有序退出”，尤其表明中央“要整治政府采购招标乱象和地方招商引资乱象，规范政府采购和招标投标”，剑指地方。
中央再怎么强大，也无法完全控制从基础上就是无政府性质的市场波动。但是无论是什么结果，都意味着工人阶级失业率的上升。如果成功让一些企业倒闭，促成市场整合，那就会威胁到既有工人们的工作岗位和条件。如果没有，目前AI的发展和应用也将或正在减少对工人阶级的需求数量。
资本主义的矛盾在此表现得淋漓尽致：一面是富足到滞销的商品，一面却是因为制造了他们而日益贫瘠的工人阶级。
而工人阶级总收入的减少，将进一步激化生产过剩的矛盾。这正是资本主义下注定无解的危机。
生产过剩的经济危机，必然导向工人阶级及群众对当前剥削性和压迫性制度方方面面的反对和爆发，也就是导向政治的和社会的危机。目前我们也正看到中国抗议的数量逐年增长，其中占据大头的仍是经济斗争。这显示着中国工人阶级的缓慢苏醒，这也正是阶级斗争进程的苏醒。
通缩只是危机的症状，疾病的根源从来都是资本主义的制度和发展了生产力的不匹配。经济问题在此同样是政治问题：需要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并以更好的体制取而代之。换言之，只有超越市场和利润驱动，实行民主的计划经济，才能将威胁工人生计的过剩生产，转化为人人共享高度富裕生活的基础。
我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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