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最初
為足以在赫峰霜雪中屹立，聖座大部分區域結構以羅馬式建築構築：厚重的牆體、堅固的墩柱、半圓形的拱券、拱形的穹頂……莊重結實，神聖威嚴。
十二世紀初尚未被雪山信仰浸入的區域更是如此。沒任何信仰要素、單純提供照明的燈台設置即為巧妙，點點燈火透過銅鏡反射提供足夠照明卻絕不傷及他們之下的陳列，細微的風保持空氣暢通卻不帶進雪山的潮濕。存放莎草紙卷軸的捲筒排滿書架、放置書閘中的手抄書堆滿書櫥、數百座閱讀台式書檯乘載時間洪流的某個片段，排滿可供二十人併行、近百公尺長的半圓巨大通道。純粹的分享、無聲的傳承——
這就是最初。
克奈緹娜伸手撫過一旁的木質閱覽桌，手指沒有沾染灰塵的觸感。閱覽室靜得讓她覺得呼吸就會破壞此刻安寧。
今天是正式上班的第一天，距報到時間還有一小時。前幾天忙於宿舍入住、與其他新進人員一同接受入職教育和基本區域認識，一整天下來她幾乎精疲力盡。直到今天終於有了一小點空檔，她特地早起先來窺探只有聖座人員才可進入的館藏區域。
這裡未對一般民眾開放，讓她不免惋惜——四位創立者最初為分享知識而建造的其中一個寶庫，如今卻隱沒在樞密院人員才可進出的地方。
新任館員的視線在走道間遊覽，習慣性地戴起手套。想看的太多，但時間太少，忍痛掙扎她決定轉向最近的閱讀台式書檯。架上的書本規格與裝訂類似，是十五世紀活字印刷開始流通後的書本類型。這裡的每件收藏在外都可以是鎮館之寶。
阻隔了汗水與油脂的手指輕輕在書背上穿梭，在路過一處不規律的起伏後停下。琥珀色的眼變得專注，蔥指朝原路折返，退回察覺異常的地方。稍微從上方施力使書向外傾斜、輕拉出三分之一，才從書背中段施力，鄭重地將整本書平行抽出。泛黃的書背與書頁間有些鬆脫但大致保存非常完好，屬於需修復但排序非常後面的「病患」。
「抱歉呢……我會幫你申請的。」這些是聖座的財產，克奈緹娜清楚不能私自處理。帶著對書的歉意將其闔上，準備將它放回原位時錶上的時間也映入眼簾。
應該要提早離開預留找不到路的時間，但看一下沒關係吧？想看書的心情戰勝離開找路的認知，抵擋不了誘惑的她再次翻開了書。
再一下就好了。
未裝訂特別書封的粗糙本……並非某人的個人收藏，單純分享知識收集而來的書嗎？她翻開封面，輕而快速地將頁數翻至最末。確實無簽名字跡，同時初版印刷的文字也進入視野。
貨真價實的初版，只能從電子掃描一覽全貌的原本正在自己手上……天體運行論、植物種志這些書的初版這裡也有嗎？或許自己現在正與改變世界的文字身處同一場所，這猜想讓克奈緹娜雀躍無比。
來找看看嗎？
「這裡沒有開放給一般民眾，還請離開。」
突然出現在身側的聲音讓克奈緹娜措手不及，差點鬆手把書落在地上。灰髮少年神情平淡地看著她，別在黑色披風的徽章下掛著的是與自己相同的灰色勳帶。
先將珍貴的書歸於原處，克奈緹娜調整好呼吸才向對方展示與他同款的徽章，並攤開從信封拿出的入職書，「……你好。我是前幾天剛入職的新進館員。聽說這區是能進來的……對嗎？」
少年看向她的展示，「是這樣沒錯，請隨意。」
也有人這麼早就來啊。克奈緹娜目送對方走向深處。經過這一驚嚇，她確實也沒了繼續窩在書堆中的心情，留戀地再看了館藏一眼才轉身離開。
她回到廊道，繞過兩個彎，就發現自己之前的擔憂還是成真了。這區本就沒開放給遊客，為保護建築也未在牆面設置路標，初次來的她無法確認眼前對稱的廊道究竟各自通向何處。遲疑的步伐來回數次仍未踏出，杵在原地的她正擔心趕不上報到時間，便剛好與書庫出來的少年對上視線。
短暫沉默後克奈緹娜終於開口，「對不起，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想請問你知道去這邊的路要怎麼走嗎？」
她才剛想遞出入職說明給對方，少年卻搖頭側身從她身旁經過。
「跟我來。」
本以為是拒絕，但少年的下句話讓克奈緹娜放下了心，小跑跟上對方。灰色的後腦在她眼前移動，盯著的克奈緹娜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剛剛沒注意他的眼睛顏色呢。
不可能這麼巧吧。聖座這的人這麼多，況且他剛剛就像是看著陌生人的樣子……察覺繼續想下去她又會開始進入羞恥狀態，不善聊天的克奈緹娜開始嘗試朝對方攀談來轉移注意力。
「那個……請問你在這裡任職多久了呢？」
「很久。」
「呃……那，你只穿這樣不會冷嗎？」穿著厚重外套的克奈緹娜看著少年露出披風外的薄袖，不由得關心。雖然聽說有些人確實比較不怕冷，但她透過玻璃窗看見正在落下的雪花。
「已經習慣了。」
氣氛真是有夠尷尬。
克奈緹娜有些退縮。對方沒有和自己交流的意願，所以她跟著安靜下來。周遭開始出現其他人，有早起的觀光客、也有穿著樞密院正式法衣的職員。
少年轉個彎進入只有樞密院人員進出的廊道。看著一扇扇相同的大門，克奈緹娜想起還有個最後的問題。
「請問……你真的知道我要去哪個辦公室嗎？剛才你沒有看地圖吧？」
「信封。」
「是？」克奈緹娜一時沒反應過來，慢半拍才想起裝著入職相關訊息的信封。
「上面有雷蒙德樞機的蠟封。」他在其中一扇門前停下腳步，「正好同路。」
「啊，那之後是同事了呢，還請多指教……我是克奈緹娜．林克雷特。」
「請多指教。」少年打開了門，有著藍色雙眼的他回頭看向未來的同事。
「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