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行（終）

7.

　　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告訴自己，已經來到了無法積累計算的次數。這樣的選擇比起水池要好，至少物品不至於損壞。沙堆裡有一些不自然的隆起，他知道那些都是偽裝，真正的藏物點另在別處。

　　伊斯梅爾四肢並用扒開砂土。找到沾裹淺黃灰塵的筆記本、提袋和運動鞋，邪眼被摔到沙堆裡時已經裂了一角，藍白黃色龜裂的圓圈與他相互瞪視──從來就沒有期待過它能發揮效用，這麼想才能不那麼難受。如同不相信童話與動畫片的情節一樣，英雄從來不會保護弱者、弱者從不會一夕之間成為英雄。

　　沒什麼大不了的。他默默收拾乾淨散落四處的物品轉過頭，鼻尖傳來了冰涼潮濕的感觸，他的黑髮被膩結在一起染成更深的黑色，水從衣領下巴手指尖向下低落。

　　伊斯梅爾微微抬起眼皮：有什麼事嗎。

　　那人睥睨著他：說過了，覺得你很噁心。雀斑隨著臉部表情浮動，白皙的皮膚泛起憤怒的猩紅色，伊斯梅爾將他伸過來的手拍開，痛覺於是很快阻斷了其他感知。

　　有菸和酒精的味道，然後是血的鐵銹味。即將摔進沙堆裡時他蜷起身體，雙手盡全力抵擋黑暗與流向四肢的疼痛，卻毫無作用。

　　他喜歡沙漠。喜歡的原因歸咎於曾經收到的兒童顯微鏡，鏡頭下的沙群匯聚成為宇宙，整齊劃一、斑斕多彩。吹起風時相互摩擦的低響如同獸類的轟鳴。被頭髮蓋住的皮膚好像裂開了口，他仰望著朝自己伸出手的少年，興起了無喜亦無悲的心情。

8.

　　你無法帶給我恐懼。他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心態睜著眼睛，濕黏的感觸在皮膚表面逐漸變得乾燥。

　　──最深的恐懼，早在更久遠以前就銘刻在靈魂深處。

　　僅僅只是一瞬間的事。無機物擁有了生命一般匯集，下一秒少年便從喉管發出斷續嘶啞的叫聲，像是擠壓著掙扎著自母親的產道降生時的呼喊與哭號，渴望吸入更多空氣。

　　他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那片宇宙……像是眼瞼覆蓋眼球之後緊緊皺起眉，眼下的世界彷彿真的棲息著行星與恆星，一閃一閃的亮光溫暖而燙手。

　　回來吧，平息吧。沙塵逐漸潰散，最終趴伏地面。感覺到了溫柔的感觸以及悅樂的轟鳴，伊斯梅爾輕輕闔上了眼皮。

9.

　　對遮住傷痕充分得過分的長髮蜿蜒著一直遮到腰部。他今日也將鳴叫不止的小型銀色機械拋在腦後，鎖上了公寓的門。早起讓他的腦袋昏昏沉沉，落在腳邊的塵埃無意識的轉著圈成為漩渦。

　　老──師！

　　伊斯梅爾轉過頭，風將呼喚的聲音吹遠，他於是瞇細了橄欖石色的眼，一直到揚起的沙塵歸於平靜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