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隱的美國政壇俠客-高華德 | 遠見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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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第九十九屆國會去年十一月落幕。不少議員,或因年紀,或因別有企圖,在休會之前,即已宣佈退休之意。其中不乏政壇名人,包括雷根總統好友內華達川參議員賴克索;當年步行競選,足跡踏遍馬里蘭州的參議員馬塞亞斯;一九七二年曾為麥高文總統競選搭檔,但因有精神病,而被一腳踢開的參議員伊戈頓等等。

可是,新聞界每數起即將老成凋謝,鞠躬下台的「風流人物」,仍以眾院議長歐尼爾和參議員高華德為代表。他們兩人,一是自由派的「重鎮」:攻擊共和黨和雷根總統不遺餘力,滿頭銀髮,鼻大身圓的歐尼爾,早成自由派民主黨的象徵;另一則是保守派的「良心」:在他一九六四年競選總統之輝煌頂峰以後二十年,保守運動掀起新的高潮。兩人都在一九五二年選入國會,同年退休,各自為後人留下了可供追憶的典範。曾有一張新聞照片,將兩人併列,標題為「冬之獅」,果然有「老兵不死」的氣概與風味。

西部拓荒者的性格

歐尼爾曾經去過大陸訪問,除此之外,與中國人或中國事務,沒有太多牽連。高華德卻被稱為「中華民國之友」,友人告別政壇,正是回顧其政治生涯的時候。

高華德在他一九七九年出版的自傳「無悔無怨」(With No Appologies)中說:「我一直是個局外人,一個西部人,來自一個只有五張選舉人票的亞利桑納州。」這句話本是高華德在一九六四年,用來解釋他競選總統時的難局說的,但用來形容他的政治生涯和為人處事的信念,倒也算貼切。

高華德有美國西部拓荒者的性格,喜歡旅遊、冒險、飛行,他反對過度的政府干預,說話直言無諱,雖然受到尊重,但從來不是政治決策圈內人。他的性格,其實早已播下他在一九六四年角逐白宮失敗的種子。

高華德喜歡冒險的天性,或許來自遺傳。他的祖先為波蘭猶太人。Goldwater的家族姓氏最早叫做Giltwasser,這本是波蘭北部出產的一種白蘭地酒的名字。中世紀時歐洲貴族因為瞧不起猶太人,所以在身家調查時,往往就用當地「特產」來「賜名」。

高華德的祖父麥可,是個裁縫學徒。因為參加猶太人地下組織,反對沙皇統治,難以容身當地,所以逃往巴黎,最後在倫敦定居,並且娶妻生子。

一八五二年,麥可和弟弟裘伊來到新世界西岸的舊金山。八年之後,兄弟倆才算正式進入亞利桑納州。在吉拉市做小生意謀生,但依然窮困潦倒。當年的戶政資料記載,麥可.高華德的財產只有一百元。

叔叔是政治教父

麥可和裘伊逢此困境,最後一計為自洛杉磯購買貨品,以篷車和騾子拖至亞利桑納出售,賺取轉手的利潤,才算勉強在新大陸立足。麥可於一八六一年七月二十九日,宣誓成為美國公民,算是正式開始了高華德一家在新世界裡的家譜。

高華德的長輩裡,開始問政的是他的兩個叔叔摩里斯和亨利。摩里斯當過前後五任的亞利桑納州普萊斯柯市市長;亨利則在艾倫柏格市當郵政局長時,以揭發包商和官員勾結醜聞,而鬧得全國皆知其名。

高華德的父親拜倫.高華德,倒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商人,對政治的興趣不大。不過是他將家族企業,從普萊斯柯市遷往鳳凰城,而且擴展成相當具規模的百貨公司。高華德在大學一年級時,父親便過世,叔父摩里斯視他如己出,也是他政治上的「教父」。

功課表現欠佳

高華德在一九0九年一月一日出生,是拜倫夫婦三個子女的老大。他的母親極為愛國,使他至今印象深刻。他曾回憶說:「我印象極為清晰的一件事,便是母親在立州的那一天,把懸掛在家門口的國旗降下,親手縫上代表新墨西哥和亞利桑納兩州的星星。這面旗子在節慶時絕對懸掛門外,母親對此事有近乎宗教的虔誠。」

少年高華德,在良好的環境和母教下,各方面發展平均。

他在十二歲那年得到第一部收音機,可以從亞利桑納收聽洛杉磯的電台,從此對無線電著迷不已。如今七九高齡,據說每天都還抽時間玩玩業餘電台。除此之外,拳擊、游泳、高爾夫球,高華德不但玩得好,也玩得精。

高華德唯一表現欠佳的地方,是他的功課。由於「外務」太多,他每次升級都極為勉強。到高中一年級時,校長終於要家長將他的兒子轉學,「另請高明」。拜倫.高華德乃決定將長子送往東部維琴尼亞的史丹頓軍校。事實證明,「知子莫若父」,高華德以非常優秀的表現自軍校畢業。他本來想繼續唸西點軍校,但父親的身體狀況不佳,他必須做萬一的打算。於是他改讀土桑市的亞利桑納大學。拜倫在他大一時病逝,高華德一來不習慣文縐縐的學校,二來家族企業正需要他來承擔,便輟學從商。

他開始負責百貨公司的第二年,美國進入迄今令人心懷畏懼的經濟大衰退。但高華德一直有些創新的推銷花招,使百貨公同能繼續維持。高華德至今仍津津樂道,百貨公司的電眼自動開門器便是他第一個引進亞利桑納州的。

高華德在一九三四年,和佩姬.強森結婚,女方的父親是華納齒輪公司總裁。他們夫婦二人性格並不相合,但始終相敬如賓。佩姬於一九八五年十二月過世,結褵五十餘年的伴侶,突然雁行折翼,使高華德心情頗受打擊,使他更下定「收山」的決心。

酷愛飛行的英雄形象

高華德對飛行的狂熱,是他日後以「英雄形象」競選公職的重要因素,也是他和中國結緣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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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世界大戰開始以後,中國國民政府送了許多青年子弟到美國接受飛行訓練,部份即在亞利桑納州的空軍基地。高華德投效空軍,純屬自願,但也因此認識了不少年輕的中國飛行員。戰爭期間,美國空軍迫切需要人手,高華德因此以民職身份從軍,專飛民用飛機,運輸軍用物資,他被派往中印緬戰區,又和以往受訓的中國飛行員晤面,更建立了良好的印象和堅固的感情。

戰爭歲月對高華德的世界觀頗有影響。他在日後的自傳裡曾說:「一個人坐在長途飛行的駕駛座上,總不免想到我們為什麼會捲進這場血腥的戰爭。我個人相信,一次大戰後的國內孤立主義氣氛,乃是二次大戰不可避免的主因。如果我們在二0及三0年代,得以保持軍事優勢,羅斯福總統便可以警告希特勒,不要隨便向中立國家伸出魔爪,這種有實力的警告也才會生效。」

這種「軍事優勢」的想法,是高華德往後數十年政見的基石,一直到八0年代,他才開始轉移部份注意力到一些離譜的國防浪費上面。

朋友拉他下水

和許多其他美國政壇知名之士一樣,高華德初嘗政治的滋味,是從地方事務開始。不過他踏出的第一步,不像別人精打細算,慎重考量;他原來對參政並無興趣,完全是朋友「拉他下水」。在他決定競選鳳凰城市議員後,他給家裡寫了封信,說:「你們別罵我,這又不是一輩子的事,而且可能還挺有意思。」從他日後的政壇生涯來看,政治顯然已幾乎成為他一輩子的事,而且並不頂有意思。

高華德從來沒有政治學的學位,也沒有像律師出身的從政者一樣,在法院裡雄辯滔滔的經驗,更沒有研究過政府或管理哲學,或在黨裡循序漸進,苦勞換取功勞。不過高華德搞政治別有一套,頗有軍人之風,凡事先轟將出來再說,不管於人於己,有利有害,他都直言且無隱,不多保留。這種坦率誠實的作風,使他不但贏得亞利桑納選民的喜愛,更在全國政壇成名。一九五二年,他居然擊敗當時已是國會參院多數黨領袖的麥法蘭,正式踏入華府政圈。

他在競選參議員的時候,一名記者曾詢問:「高華德先生,您是那一種共和黨員?」

他的回答明快有力,至今猶為人轉述,當做共和黨黨員「信條」:

「我不是「凡是派」的共和黨員……

我是反對外交姑息的共和黨員……

我是反對共產主義的共和黨員……

我不是只知道施口惠的共和黨員.」

保守主義者的良心

高華德在一九五八年連任參議員。由於他在參議院裡的保守言論,以及他對自由派共和黨員如洛克斐勒的攻擊,洛杉磯時報開始請他寫專欄,從保守主義觀點評論時事。此一專欄很快為一百多家報紙轉載。他的名著「保守主義者的良心」在一九六0年三月初版,只印一萬本,不料四月便加印一萬本,五月加印五萬本,現在這本書已經賣了三百萬本以上,高華德本人後來便被稱為「保守主義的良心」。

高華德此時已是全國知名。他和約翰.甘迺迪在參院時便熟識,雖常因立場不同而辯論,但私交甚篤。甘迺迪入主白宮後,也常找高華德去諮詢意見。兩人甚至一度討論過,一九六四年雙方為爭總統寶座而對壘時,應該採取什麼競選方式。

可是一九六三年在德州達拉斯的一聲槍響,送掉了甘迺迪如日中天的性命與前途,也打破了高華德當總統的希望。在當時的情況下,甘迺迪極受愛戴與追懷,民眾都會希望他的政策和繼任人詹森,能繼續主持一國大計。這種氣氛極不利於性格與看法和甘迺迪大相逕庭的高華德。而高華德本人對白宮寶座其實亦無狂熱,甘迺迪之死更使他心灰意冷。此時共和黨部無人有他的號召力,高華德只有勉力以赴。這種被動的態勢,使競選沒有開始,便種下了失敗的遠因。

一九六四年,高華德與詹森之戰,不但是共和黨歷史上敗績最慘的一次,也是高華德從政生涯一次最大的挫敗。

除了當時民心以外,共和黨內分歧,亦為高華德慘敗的原因之一。黨內溫和派和自由派,都擔心高華德保守的言論,會影響他們自己的地方選舉,因此不願與高華德合作。此外,高華德陣營裡,尚未察覺電視對選舉的莫大影響。相對而言,詹森的人馬製作出一系列電視廣告,將高華德描繪成一個愛扣扳機的好戰份子,及不顧社會福利的死硬派,對他的競選有極不利的作用。大選開票的那一天,高華德只贏了阿拉巴馬、亞利桑納、路易斯安納、密西西比、南卡羅萊納五個州,其餘全軍覆沒。

雷根受高華德感召

高華德固然遭此重創,但奇怪的是,他的敗績並不像其他失敗的先例,逐漸被人遺忘。相反的,保守派思想在一九六四年跌入谷底之後,卻開始緩慢反彈。在投票前一禮拜,有個叫隆納.雷根的人,自稱原為民主黨,因受高華德言論感召,決意跳槽至共和黨,並願為競選效力。他憑著當過演員的訓練和口才,發表一篇支持高華德的演說,錄好後送往各地電視台播出,效果非常之好。

雷根在兩年後,以保守派政見,當選為加州州長,十四年後,又進入白宮。雷根不只一次對外公開表示,沒有高華德當年的努力,便沒有今天的隆納.雷根。

高華德在一九六四年全國代表大會,接受黨員代表提名的演說中,有一句名言--「盡全力捍衛自由不是罪過,追求正義未盡全力卻非美德。」(Extremism in the defense of liberty is no vice, and...moderation in the pursuit of justice os no vinnue.)

這句話在現場雖獲熱烈掌聲,卻加深了保守派和溫和派間的鴻溝。因為高華德一直被視為極端派(extremism);洛克斐勒和勞奇等人則被視為溫和派(moderate),這句名言,一語雙關,得罪了不少人。可是現在,高華德全篇演講,經常為人所背誦引用的,也是這句話。

當時高華德競選總部還推出一項標語--「在你心深處,你知道他(高華德)是對的」。(In your heart you know he’s right.)這個right,也是雙關語,既是「對」的,也是「右」的。高華德競選失利,卻直收到許多民眾來信,很多人都說當年後悔沒投他一票,因為他當年說的話,現在都印證是「對」的。

不能忍受尼克森弄權

受到這些支持者的鼓勵,高華德在一九六八年重新投入政壇,再度當選該州參議員。此時共和黨的尼克森也奪回白宮。高華德與尼克森的關係原來亦很密切,但尼克森當了總統以後,高華德愈來愈不能忍受尼氏的弄權作風,中國問題是其一,水門事件是其二。

尼克森和季辛吉訪問中共之行,高華德老早便想開罵,但尼季兩人再三請高華德暫緩,季辛吉還曾從空軍專機上打電話,親自拜託高老等聽過簡報後,再向外界舉行記者會。高華德總算很禮貌的忍下這口氣,後來發現白宮簽署的上海公報,出賣他認為美國在遠東最忠實的盟友--中華民國,高華德為尊重總統在外交上的裁量權,考慮再三,終於沒有公開批評。他日後回憶這段經過,非常後悔以前的決定,因為上海公報為日後卡特總統與中共建交及停止中美協防條約,舖下了基礎。

在水門事件上,高華德原來也聽信尼克森「不知情」的陳詞,結果發現尼克森沒有說老實話,使他憤怒異常。在整個水門事件裡,高華德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他代表了共和黨裡一股安定誠實的力量。最後高華德和其他兩位參議員,親往白告訴尼克森,如果他不自己辭職,國會恐怕要彈劾他。第二大,尼克森便黯然下台。

為中華民國對簿公堂

一九上六年,雷根和福特爭取共和黨總統提名,高華德支持福特,原因是他認為應該給已經在位的總統再試一次的機會。雷根夫婦為此很不滿意。高華德自己也說,此事在他和雷根之間,畫下一條難以彌補的裂痕。當年選舉結果,卡特自南方竄出,當了高華德後來稱為「災難性」的四年總統。

高華德與卡特幾乎沒有一處相合。但雙方公然決裂,甚至搞到對簿公堂,卻是為了中華民國。

卡特原也是防範保守派如高華德者,破壞他與北平建交的「大計」,整個經過採取非常秘密的手段,經常連國務卿范錫也矇在鼓裡。等到建交之事正式宣佈,等於在國會投下一枚炸彈,多數支持台灣的議員,都沒法在「台灣關係法」擬訂過程中,作事後的補救。只有高華德,憤而將全案告入聯邦法院,說卡特未通知國會,條爾決定終止中美協防條約,是「違憲」的行為。

此案在地方法院時,法官判高華德勝訴,但在上訴時,法官認定總統有外交裁量權,判原告敗訴。本來議員告總統的事,歷史上已不多見,又是為了一個外國政府而告總統,高華德之支持中華民國,實已到了友誼的極限。

歲月不饒人

一九八0年,「雷根旋風」使保守主義浪潮大振,甚至使共和黨在參院都奪得多數黨的優勢,大家追本溯源,都認為高雅德一九六四年的失敗,事實上卻使保守派在灰燼中獲得新生命。政治上的強烈對比,往往讓人啼笑皆非;高華德一九八0年競選連任,竟險些再度敗北。他僅以九千票的優勢獲勝,原因是他為共和黨奔波得多,為自己「促銷」得少。此外,他的腿部關節手術,終也顯出「歲月不饒人」的無情。選舉揭曉後,記者問他有何感想,他以一貫直言的態度說「嚇得要死」。一九八0年這一任,他終於決定:這是他最後一屆任期。

事實上,高華德雖被視為保守派的良心,但他與極端保守的「新右派」,卻格格不入。他的哲學不是強調道德的保守哲學,而是強調來去自如,作一個真正「自由人」的保守哲學。因此他極反對新右派主張在學校裡允許公開宗教祈禱的論點與法案。此案為新右派巨擘赫姆斯(共和黨--北卡羅萊納州)所領導,大家都沒想到帶頭反對的,竟是保守派元老高華德。

瞭解高華德的人,就不會覺得奇怪,因為他向來討厭政府太過干預個人事務,新右派主張的所謂「社會道德問題立法」。例如學校祈禱、禁止墮胎等等,都違背了他的原則。

也因為如此,高華德在國會裡確實是「獨來獨往」,他很明顯地不屬於自由派陣營,又與新右派觀點不合,因此他有的只是一種威望和象徵,而不是實際的政治勢力。此種情形,在他後期國會生涯中,尤為明顯。

政治生涯無悔無怨

有許多人特別關心高華德退休之後,誰會再像他一樣,給予中華民國強烈的支持。高華德本人倒很樂觀,他說他同川的參議員馬侃(前美軍太乎洋部隊司令馬侃上將之子),太空人葛倫參議員,懷俄明州的華勒卜參議員等,都對台灣極為友善,而他也相信國會在他退休之後,不會改變對台灣的支持。

可是跟隨他多年的法律助理文默森,看法卻略有不同。艾默森說,國會基本上對台灣的支持固然未變,但要再有像高華德這樣,肯為中華民國而上法院「告」總統的議員,恐怕就未必找得到。而高華德所提的幾位參議員,份量與威望,也和他本人有些距離。

今年一月,高華德終於自政壇退隱。有人問他,保守主義運動在他離開之後會有什麼變化,他聳聳肩膀說,「保守主義在我之前,便已存在,在我之後,仍會繼續。」他相信保守主義是真正築基在「成功與快樂」上的哲學,從頭到尾,他都為做一個「自由人」而努力。雖然他從不是政壇的核心,也沒有在國會立法歷史上,留下輝煌的紀錄,但他的「西部人」性格,誠實坦率、扶弱濟貧,忠於原則等特色,卻使白宮歷屆主人和議會同僚,都對他非常尊敬。他的政治生涯,他自己說得最清楚不過--「無悔無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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