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獵

追獵

𝔙𝔞𝔯𝔪𝔦𝔫𝔱 𝔥𝔲𝔫𝔱𝔦𝔫𝔤


  長夜將曉,尖銳的鳴聲穿透寂靜。


  保持著少年外表的血族昂首,他聽見那聲銳利的啼叫,有什麼正輕輕踩過積雪。

  獸跡和鳥鳴在山林中並不罕見,但夜色之下的此處理應靜默,他感到不安,輕撫腰際確認傷勢後,向藏匿處加快腳步。

  啪嚓、啪嚓、喀、沙沙。

  啪嚓、喀、啪沙、咚。

  四號……鎖定……

  咻──


  箭矢射出的同時,少年拔足奔跑,利箭扎入他前一步踏著的土地。

  啼鳴劃破寂靜──不,那不是任何一種生物的叫聲!漫長記憶中的痛楚被喚醒,血族終於想起那是信號。當哨笛聲響徹山林,埋伏者們不再隱匿身姿,而被驚動的獵物無暇回頭。

  他對樞秘院清剿異族的劊子手並不陌生,不久前面對更多人的包圍也未曾緊張,但此刻傷勢與飢餓煎熬著軀體,淒厲哨笛聲穿透覆雪山林,與雜沓腳步一同模糊判斷,血族看不清身後有多少影子,只真切感受到危險迫近。

  一段時間後聲響變得遙遠,追逐者們似是暫時被拋開,少年終於緩下腳步。枯枝之上天幕微亮,拂曉將至,紫外線帶來的麻煩可能令他完蛋,得盡快找個地方躲避。

  就在此時,空氣中傳來一絲血腥。微弱,但新鮮。

  負傷且疲憊的身軀渴望進食,他飢餓難耐。



  有時她覺得,會被血液氣味吸引的吸血鬼儘管人模人樣,卻與野獸無異。

  追逐與逃跑,捕獵與被獵,哨笛聲響徹山林,也穿透雪堆,藏於雪中的異血者將一切聽在耳裡,不久後紛雜的步聲便漸漸停止,林間復歸寂靜;但在寂靜中,她清楚聽見有個腳步聲朝自己前進──不,準確來說,是朝自己面前放置的餌食走來。

  該上工了。她想著,在心底哼起了歌。



  少年外貌的血族循著氣味走到滲出薄紅的雪堆前,既欣喜於幸運,又有些懷疑,而一切思緒隨著挖開雪堆化為空白。

  那裡放著一包戳了洞的血袋。

  幾乎是同一時刻,有什麼東西衝破積雪,直直撞上他的手臂與後背,在突如其來的劇痛中,他聽見低聲的哼唱。


Do you wanna build a snowman?


  血族少年轉頭,對上一雙狂熱的眼。

  埋伏,陷阱,但是血與肉都近在咫尺,如此鮮活──本能短暫壓過理智,催促他捕食撲上來的人類,未料對方動作更快,眨眼間短刀便插進嘴裡、穿出下顎,他想抬手拔刀,卻發現對方撲過來時已折斷自己左臂,另一手也受限難行。


Come on let's go and play...


  牢牢攀於背上的人類仍輕聲哼唱著。

  寒意竄上背脊,身後不再是被他蔑視的人類,而是化為實體的恐懼。

  甩動、扒拉、抵抗、卸力,不過幾息間便交戰數回,身著灰白迷彩的少女與負傷血族一同摔在雪地上,如纏鬥的野獸滾成一團。他極力想擺脫她,卻被扼的更緊,繼折斷左臂後,右臂亦被殘忍破壞關節,劇痛難耐。

  「安分點,浪費了我會挨罵的。」

  人類不知何時停下哼唱,嗓音柔美,卻入耳生寒。

  因話語楞神瞬間,頸部傳來刺痛,有什麼被注入體內。受到刺激的血族發出咆哮,與此同時,哨笛聲再次響起,而感官敏銳的兩人都聽見了──腳步聲正從不同方向靠近,如收緊的網,而網口過於明顯。

  朝無人方向走至盡頭,將抵達懸崖。

  比起擊斃,來自樞秘院的追逐者顯然希望生擒。被捉回去的吸血鬼下落如何,他聽過許多傳聞,刑求、解剖、試驗、畜養、生彘……一個比一個驚駭。他沒見過多少同族,談到實力不足而被捕捉者時常加以嘲諷,但當他在黑市發現由血族生體成分製成的助興藥膏,以及被視作野獸追捕,他從未感到如此痛恨人類,如此恐懼落入他們之手。

  無法甩開也無所謂,雙腿還能奔跑,只要到達懸崖,只要能躍下,不論等待的是死亡或重傷,都能拋開身上與背後追趕的人類。

  就算前路非死即傷,他也絕不接受被生擒的退路!

  血族少年爆發力量向某個方向疾馳而去,阿琪爾嘖了聲,牢牢攀住肩背避免顛簸摔落。太專注卸除上半身行動力,反倒疏忽處理雙腿,眼下對方大有同歸於盡之勢,果然任何獵物被逼急都不容小看。

  她絞緊他的脖子,而失控野獸眼裡只有前方,壓迫呼吸也無法緩速分毫。

  但沒關係,一切仍在計劃中。阿琪爾撫摸對方手臂,一點一點將骨骼折的更碎。針對吸血鬼研製的肌肉鬆弛劑與麻醉劑需要時間生效,算算也差不多了。


  天色漸曉,林間景色飛速向後退去,很快他們便看見懸崖。

  血族清楚感受到傷痛與日光的灼燒,有什麼正在剝離自己對肢體的控制,懸崖近在眼前,身後卻傳來槍響,精準打在慢下的雙腿上,他踉蹌幾步,終於向前撲倒。

  他的意識正逐漸恍惚,卻仍努力朝崖邊匍匐前進。數公尺距離,只要再一下,他就能前往深淵……然而一雙手卻從後方揪住頭髮,扯著斷了脛骨的腿,將他拖回生不如死的此岸。

  他聽見她的笑聲,在無止盡的痛楚與絕望中,終於失去意識。



  少女從吸血鬼腰側傷口剜下一塊血肉,放入口中。

  口味差異並不明顯,於她而言,吸血鬼的血肉與人類一樣,被霜雪襯的溫熱,都是無趣的味道。


  身後傳來兩種步聲,一種遠且雜,另一種近在咫尺,且孤身一人。

  「感謝您的及時支援。」她重新掛上微笑,回頭詢問:「現在需要幫忙把子彈挖出來嗎?」

  「留著當報告佐證就好。你受傷了,在大家回收目標時處理一下。」灰髮的指揮席收好槍枝,接手善後,俐落地將吸血鬼四肢扭折變形。

  受傷?阿琪爾低頭查看,才發現右臂彎處在纏鬥中被撕開口子,鮮紅浸染大半袖子,在一片灰白中無比刺眼;由於異血者優秀的恢復力,出血已止住大半,但血肉模糊的創口仍然駭人,修復軀體耗費的能量,也正悄悄化為飢餓。

  其他執行官隊員陸續抵達,協力將控制藥劑注入目標、嚴加束縛後,放進特製拘束器材內,隨隊帶回聖座。

  少女隨意包紮好傷口,看著隊友發楞,指揮席注意到她忍不住嚥了口唾沫,於是拍肩示意,得到進食的應允,她取出隨身攜帶的小瓶,佇立人群中啜飲血液。


  一切收拾完畢,所有人踏上歸途。

  這支隊伍總是保持緘默,自願與非自願皆然,他們有太多必須保守的秘密,隊伍核心的異血者也好,活捉後用於何處的吸血鬼也好,他們如此接近樞秘院隱藏的一切,卻也是最遙遠的一群。

  阿琪爾感受著背後人形的重量,遙望遠方,長久陰暗的山腹中,他們與一切秘密的歸處就在那裡──崇高純潔的智識之域,吞食生命的貪婪之所,一體二面,俱是他們無法逃離的歸處。

  多麼可笑,多麼可悲。




  成為執行官後,每年敬獻祭總會因各種狀況無法享受節日,今年亦不例外。


  匯報完立即收到新工作的消息,凱特維爾內心大嘆一聲。

  「下週開始你的小隊會暫時解散,各自進行任務,或支援其他單位,具體事項都註明在內文,你回去再和他們核對。」慈眉善目的樞機動作毫不拖沓,將一份份公文與任務文件推給對方,最後才取出一袋資料,遞至面前。

  凱特維爾看見袋上張揚的劍雪花徽記,便知曉這會是自己今年敬獻祭期間,最大的麻煩。

  「看來你已經知道這是什麼了。」樞機表情慎重不失同情:「只要那孩子還在樞秘院中活動,他們就有無數辦法得到證據,拿著證據質問我們為何隱瞞,為何編造藉口,為何不讓那孩子回家。」

  「所以如今,什涅舒利家族正式發來『邀請』,是時候攤牌了?」

  是協商。樞機無聲提點,隨後敲敲袋面,半刃劍、雪晶與花葉組合的紋樣,與瑰麗瓣百合竟有幾分相似。

  「我們都在彼此的底線上提防對方,但也同樣渴求合作。他們的訴求已在來信列出梗概,至於細項……」樞機停頓了下:「什涅舒利主母希望當面與你討論。」

  看來不只是大麻煩,還是特別棘手的麻煩。在凱特維爾心裡,應酬交際的難度永遠高於追捕吸血鬼,不過對方都指名了,他也只能微笑應下。


  「最後預祝敬獻祭快樂,凱特維爾指揮席。」

  在灰髮男人抱著資料走出辦公室前,樞機叫住了他:「不論你去往何方,所為何事,聖母的祝福都將與你我同在。」


  「……願祂的榮光與慈愛長久照臨。也預祝您節慶快樂,樞機閣下。」





BGM

Monster Siren Records - 銀凇止境

林ゆうき - 追跡、捕獲

Eternal Eclipse - Yearning Hear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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