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迷途羔羊？

　　埃維斯十分習慣半夜有無業遊民擅闖教堂，尤其是颳風或大雨的夜晚，無處可去的人們會躲進建築物內避寒，他不介意被吵醒。通往起居室的門隱藏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一般人無法察覺，也上了防盜鎖。

　　他總會在浴室多備幾條乾毛巾，若是陰冷冬季，也習慣煮著熱水，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但能讓流浪者感到溫暖與最簡單的幸福。

　　所以今天也是。

　　教堂沉重木門被吃力推開，開門速度之慢令神父感到些許困惑，彷彿要將大門打開已讓來者用盡氣力。

　　埃維斯提起燈，今晚無風無雨，即便是喧囂城市也進入安靜休息的時間；弦月半滿，透過彩繪玻璃窗，搖晃馬賽克映下淡淡色彩，他的暖黃燈火驅散冰冷銀光，照亮來者臉龐。

　　……小孩子？

　　還在門口的黑髮男孩吃力撐著門，看到他時雖然訝異，卻沒有驚慌無措，反而鬆手讓門順利掩上，站進禮拜堂內。

　　迷路？

　　他還在猜測，對方更先開口。

　　「神父先生。」稚嫩嗓音劃破寂靜，平穩得像個成熟大人，「你能收留我嗎？」

　　他滿腹疑惑，但還是讓約莫十歲的孩子進到自己的起居室暫居一晚。

　　總不好讓小孩子一個人待在禮拜堂，說不準會有其他遊民來借宿。

　　離家出走？逃學？還是？

　　自稱伊凡司卻未說出姓氏的孩童乖巧坐在他的木椅，藍眸沒有這年紀應有的好奇，沒有四處張望，僅將目光放在他身上，隨他來來去去。

　　然後在他準備進到浴室梳洗時，緊迫盯人的視線被他路過窗戶的倒影吸引。

　　深色反射面裡，一抹淡黃光圈懸浮頭頂，是「天使」的象徵。

　　埃維斯在教堂時不會隱藏身分，對前來禱告的教徒而言，光環代表他值得信任。他將解釋為神蹟，並接受人們的「告解」。這之中，總有些人是真的受惡魔所蠱惑，那他便會提供實質幫助。

　　「你是戴環者？」

　　這是伊凡司問他的第二句話。

　　埃維斯回頭凝視幼子，淺珊瑚紅瞳微瞇，「你知道戴環者？」

　　不是天使，不是神明，而是保密者們才知道的名詞。

　　黑髮男孩點頭，他終於看見那張小臉流露其他情緒，像是有些猶豫。

　　黃髮神父放下換洗衣物，重新走到男孩身邊，蹲身與對方平視：「我不會生氣，但我希望你告訴我，你為什麼知道，好嗎？」

　　「……神父先生，是聖骸倡議的人嗎？」

　　「不，我是舊日月宗所屬的驅魔人。」

　　他看見男孩因為這句話明顯放鬆些，接著自唯一的行李背袋裡，掏摸出一把骨刀——看上去很新，沒有使用過的磨損，長度約是眼前男孩的大腿長，雖然為了製成骨刀而有打磨加工，但大小放在伊凡司腿上，能夠想像原本比例幾乎一致。

　　「……你怎麼會有？」他難掩聲音裡的詫異，眉頭微蹙。

　　「這是、」伊凡司抿唇，踟躕或斟酌的停頓，「我哥哥的骨刀。我不能回家，你能收留我嗎？」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一開始臆測是單純逃家，但自對方說出這句話起，埃維斯不得不修正想法。

　　與聖骸倡議有關的孩子逃離求助，或許他的父母已遭受認知汙染？或養父母？

　　男人甚至抹去將對方暫時收容於附近育幼院的想法，他不能將毫無關聯的院長牽扯進世界的裏面。

　　「我無法馬上回答你。」他坦承，他得先確認伊凡司到底從哪來、為何來，而原本的家又是怎麼回事。

　　「但你可以暫時待在這，我會確保你的安全。」

　　以神賜的祝福保證，至少伊凡司現在看起來「非常乾淨」。

　　沒有任何不潔之物尾隨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