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亡魂

迷途亡魂


  皮鞋踩斷枯枝,捏碎落在肩上的小蟲,布魯托跟在嚮導身後,往叢林深處邁進。他對遊蕩的靈魂向來沒有興趣,且不說他無法處理,即使他能夠驅除他們,他也不會出手。

  那些死人不關他的事,又沒有好處拿。

  但是,這是在錄影,他的一舉一動都將牽動自己兩個月後的生活方式。利弊權衡之下,他答應成為志願者之一。

  「嚮導先生,慢點。」踏平了腳下的小土堆,布魯托停下腳步,一隻手不住的揉著發疼的太陽穴。來不及綁的頭髮披散在背後,卻正好遮住了他那起雞皮疙瘩的後頸。他有些後悔成為志願者,這裡的靈體多到令他頭疼。並不是像那間凶宅照片裡的那麼兇狠,只是太多了。

  無數個張著嘴的靈體圍繞著他們幾個,身上的軍服殘破,有的斷肢、有的面目全非,看起來就像經歷過一場惡戰。

  祂們的腹部全都有刀傷的痕跡。

  布魯托見多了活人的屍體,可那些大多是餓死或病死的,這種死狀的他可沒見過。看著他們,他總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痛。那些靈體的嘴一張一合,看起來像是想和他溝通,可他根本聽不見,他只能盡力控制著表情。他看向扛著攝影機的工作人員,選了一個哀戚的笑容做為自己現在的表情,「你們試過切腹嗎?」

  「……切腹?」攝影師從機器後方探出頭來,不太明白這名選手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詞。

  「對,切腹。」布魯托的手在自己腹部比劃,「這裡都是日本士兵,都是切腹自殺的……祂們想回去。有人說客死他鄉的靈魂無法獲得解脫,也許祂們就是吧。」

  太陽旗、戰場、戰死的士兵,看著眼前的景象,即使聽不見也能編出一套故事。很幸運的,布魯托猜對了一半。

  嚮導此刻才告訴他,這裡曾經是二戰的太平洋戰區。綜合他的說法來看,這裡的鬼魂應是當初戰敗的日本士兵。

  沒有唸過書的布魯托自然不會知曉當年的歷史,史書中描述的戰爭於他也只是毫無意義的文字。畢竟已逝之人鑄造的過去與他沒有任何關聯,他也沒有興趣瞭解陌生人造就的血與淚。聽完嚮導的介紹,他更加沒有興致了。

  靈體朝著他靠近,在他身邊圍成圈。他當然知道祂們有求於他,可他聽不見任何來自靈界的聲音。無論祂們如何哀求,他也幫不上忙。

  何況,沒有人有義務接受他人的請求。

  布魯托正想讓嚮導帶著他掉頭,那些靈體卻依然纏著他,擋在他面前。

  「我不會日文。」所以滾開吧。

  靈體聽不懂他的英文,祂們只是在他面前列隊,安靜的佇立。

  「我沒辦法送你們回去,我甚至連日本國內的地理位置都不清楚。」所以自己想別的辦法吧。

  整齊劃一的隊伍有了動靜,為首的士兵扔下軍刀,在他面前下跪。祂還在說話,從肢體動作來看,布魯托猜祂是在說至少救救祂的士兵,祂身上是迫切與誠懇的色彩。

  布魯托的表情凝固了。

  他被不少沒禮貌的靈體纏上過,但像這樣懇求他的倒是頭一遭,甚至還是為了其他人而跪得毫不猶豫。有那麼一瞬間,他在祂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他曾經也為了別人這麼跪過,當然沒有任何作用,他的膝蓋又不值錢。

  「那個,歌萊爾先生?」嚮導和攝影師大氣都不敢出,就躲在布魯托身後看著他自言自語。直到布魯托安靜下來,嚮導才敢開口,「發生了什麼事嗎?」

  布魯托回過頭,煩躁的表情一閃即逝,他確信鏡頭不會捕捉到。他沒有心情做表情管理了,此刻他的臉上半點表情都沒有。

  「哦,有大事。」連口氣都懶得裝了,他非常不開心。他讓嚮導繼續走,他要回去了,「去找個日本選手來,這裡不是我能處理的,就像你剛剛聽到的,我不懂日文,找個日本人來送這些迷途的亡魂回去吧。」他也只能做到這些了。


  別跪了,站起來。

Report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