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
在通往未來的道路上夢野日和不曾被逼迫過。既有放任開明的父母,亦有鼓勵學子築夢的師長,她深知一時的成績從不代表成敗。
但她是個優等生,與自由自在的弟弟不同,收獲了甚多讚美。
校園是局規則單純的遊戲,縱然有人揮舞著多元發展的大旗,也未有人顛覆品學兼優的正確性──至少在她的時代是這樣的──雖說如此,夢野日和起初倒也並非為了博得滿堂彩而奮發,她僅是不知向哪去,像徘徊環繞的貪食蛇只為得點而行動,獲得嘉獎時正向的循環才越發鞏固。
掌聲能掩蓋迷惘,她也正年輕,那哪需要急於確立人生目標?那年十七八歲的夢野日和面對進路調查表格暗自忖度,上頭淨白如雪,恍如抗議著她不該只顧眼皮下的小世界。
少女與雙親確實討論過了。夢野家很幸運,經濟足以支撐子女心之所向,父母笑說選日和喜歡的就好,夢野日和則更加困惑。
「老師,我不知道我想去哪,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她自白道,「總覺得不該一股腦地填名校、醫大之類的。」
「總覺得?」
班導師端坐在正前方,背脊挺得比學生還直。已經流轉到了面對面諮詢的日子啊,少女恍恍惚惚。
「父母要我選喜歡的,有的朋友說我有機會上那些學校……我是不太確定能不能,但問題是有能力就該去嗎?」
「不見得呢。」
夢野日和點頭如搗蒜,問題半晌便回歸原點:她欠缺交卷的答案,喜歡到足以填空的志願半個都沒有。她的班導師見狀掏出另張白紙,覆蓋於表格之上,「先別想其他人,默念自己的名字三遍,然後在中心處寫下來。」
認識特質、瞭解喜好,以自己為主角發散著思考──班導師說這是首要之務,尋不到標的;起碼找到合適的棲所吧。順從的她嘗試充實白紙,延展自我的枝幹,舉凡不善交際、厭惡權威都寫進。夢野日和偶時思忖眼前教師究竟面臨過多少如她這般的學生,為何攸關他人人生的事能這般堅定?換作是她只覺得沉重,何況她連自己想幹嘛都搞不定。
「理想往往是流動的,不必著急。」
耳聽建言,紙張順利地填充大半,班導師也開始閱讀密密麻麻的自述,沉吟片晌──再倏地翻面書寫,寫的盡是學群學類等。
她記不清對方究竟條列哪些給她(或許沒有教育學群),班導師落筆果斷,卻表示這是極為簡略的,夢野可以作為參考,用刪去法也罷,夢野日和就只管逐個剔除選項,猶如考試慣用的伎倆。最後那人提一抹莞爾,始終陪伴少女尋得解答,唯一沒料到自己會成為解答。
夢野日和沒有聽進恩師的話,心想化身引領的燈火,那麼她終有一天也將熟諳於提攜自我。迷思築的理想像多年後猶然崇高,她緊攫著嚮往隨波逐流,忘了私下要多裸露多耽溺都無法抵銷一次認真的教學;忘了自己確實在珍視他者的未來中深感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