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鳴

他們同居好幾年了。

芬蘭雪林或是臺灣山林，天地間都各自有屬於他們的一隅。
相距遙遠，卻有著不少共通處。

例如人煙罕少、環境純樸貼近自然，例如會從窗戶流入室內的斜陽、往外看去便能見到滿眼樹林。

又例如沒有圍牆圈出範圍的前後院，以及房屋隨處可見的手造感。
或是屋內一派寧靜祥和的氛圍，和淡淡的植物清香。

今年，他們在芬蘭。
即使是夏季，也不會超過20度的地方。

清晨的沁涼空氣從敞開小縫的窗戶流竄進來，周卯生按掉離發出提醒聲響還有半小時的鬧鐘，窩回原位。

黑色的眼被淡金色佔據，那人安睡在他遮去晨陽的陰影之下，身軀淺淺起伏，微熱鼻息呼在他的胸膛上。

真好。
周卯生想。

真好啊。

他聽見遠處樹梢上鳥雀輕鳴，似乎有什麼隨之從心裡滿溢。
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抱住床鋪上另一個人，用了些力，貼了滿懷。

然後將臉埋進對方頸窩，深深地、緩緩地吸氣。

他的伴侶其實跟本人的清冷氣質相符，平時總是衣著整潔，身上也沒什麼氣味，體香亦是。

不過，嘿，他可是個哨兵。

而這是他的嚮導。

勞爾理所當然的被吵醒。

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仍柔順的放鬆身體，放任攬著他腰的周卯生抱著他翻身，將他囚禁在下方。

周卯生喉間發出幾聲沉悶的笑，脖頸相交的姿勢讓勞爾都能感覺到聲帶震動。

「嗯？」

勞爾發出表示疑惑的音節，睡眼惺忪，撫上周卯生的後頸，如同平時摸家裡毛茸茸生物那樣，摸著頭髮短到有些扎手的地方。

等到勞爾偏涼的體溫被他染的溫熱，甚至脖頸一帶都有了些微潮氣，周卯生才撐起身子，滿意的起身下床。

「再睡一下？」
他邊穿衣服邊問，看見了勞爾遲疑一會之後搖搖頭。
「那我去做早餐。」

再次看見勞爾時，室內瀰漫咖啡香。

勞爾已經把自己打理好，就算穿著居家服也優雅的像電視裡才會出現的人。
周卯生那只是隨便用手指梳理，還四處亂翹的頭髮顯得更亂了。

哨兵迎上前去，朝嚮導伸手邀請。
待對方不明所以但仍然搭上手來時，便一把抓了過來，忽然帶著人跳起了舞。

跨步、滑步，轉圈。
隨意起舞又隨意停下。

零零落落，雖然是嚮導教的，但顯然哨兵對這方面沒什麼天分。

嚮導迷迷糊糊，突然被人抱起，下意識撐住哨兵的肩膀平衡身軀。
慌忙低頭，意外撞進了哨兵的滿腔溫柔。

「生日快樂。」

「啊……」

這個反應，看來壽星本人都忘了自己今天生日。
不過也沒關係。

哨兵會記得。
嚮導的伴侶會記得。

周卯生，會記得。

勞爾皮膚白，臉紅特別明顯。
周卯生終於甘願把人給放下來。因為低頭，勞爾的髮絲垂落下來，卻也無法遮掩多少他的害羞。

哨兵勾著笑，拉起從剛才牽住便沒放開的手，在勞爾的指節上輕吻。

他正想說些什麼，便看見他的嚮導抬起臉來一臉正色。

「謝謝。」

陽光從勞爾的背後灑落，逆光在他身上鍍出一圈顏色溫暖的金絨。

周卯生看見他的嚮導，他的伴侶，他的勞爾，對他笑彎了藍色的眼睛，對他露出盛載幸福的弧度。

「謝謝你，卯生。」

周卯生又聽見了山林間的鳥雀輕啼。
揉雜在帶著森林氣息的微風裡一道而來，悄悄滑進盈滿陽光和木頭香氣的廳房。

真好啊。
周卯生想。

真好。

勞爾‧林頓 生日快樂。

2021.06.19 勞爾與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