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海
最近夏天來了,潮濕的夏天。
於晝而言她不甚愛夏天,當她還是她時,出任務總是厭惡其炎熱黏膩的觸覺,物料緊貼肌膚詭異地像替自身裹上層掛滿水的裹屍布。
對自身感到迷茫的人實在難以對季節變換有所在意,無以疏理內心糾纏成團的內核又何來空閒感受肌膚乾燥成網的模樣,可夏日不同,那是帶點莫名的侵略性,厚重、連綿不斷、不適。
此等情況在與陌生女孩神奇地互換軀殼後依舊並無改善,但說到底晝從未在這事上糾結過久,生活顯然在待處理事項中位列首位。
因此當桂本抵是躺沙發上吃著不記得從哪買來的草莓蛋糕,卻突然冒出句,「怎麼熱這麼多呀,一定是夏天來了!」時殺手小姐的思緒莫名地停頓於原地。
桂坐姿總愛交叉腿與撐起間來回交換,起初看著自身模樣在日常起居裡過分悠閒且隨心,晝胸腔間容易泛起煩躁,彷如防衛措施般覺如此是危險的。
可後來的後來,習慣帶點柔性入侵意味地使她對此不再感到詫異,如同桂出門時會拉著她去吃棒棒冰而掌心沾得滿手水珠,在家時會對著風扇嚷一堆模糊不清的話,入睡前會說太熱了我們改作手牽手吧。
察覺季節變化本不算作困難,但落在晝身上卻成了需依賴外物而非身體觸覺的神奇事。
晝ちゃん!夏天要不要去海邊呀!我還沒去過呢!!
女孩在某個平常晨早提出如此的想法來時晝是皺著眉的,又或許該說她對海實在不大在意,大腦的聯想意識是神奇的,冬日喝熱巧,秋季看落葉,夏季看大海,或許桂對海的雀躍能解構成種潛意識。
拒絕的話在瞥見她帶懇求的神情時實在無以說出,其在腦海裡拐彎得像個迷路的旅人,最後無奈嘆息到,好吧,那我們來準備一下就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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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不甚清楚趕海需要何樣的準備功夫,貧乏的知識裡抵會覺這是個隨性且多愁善感之人才愛做的事,拾取成堆的貝殼與回憶,最終也只落得個在家中積滿灰塵的下場。買了工具,換上短衣短褲,可到達現場才突兀想起對其潮起潮落的時間毫無了解,桂卻顯然對此毫不在意,脫下拖鞋便滿臉雀躍地向潮汐奔去。
今日陽光正盛,使得抬頭成了種異常困難的舉動,瞳膜無以接受過分直接的光線而強迫性地讓人閉起眼來,大腦更甚同步地茫然了一瞬,手腕上幼嫩的觸覺使意識歸位,晝帶些不明所以地想著為何女生抬眼看她卻不會被陽光燙傷,
晝ちゃん!也一起來嘛!來嘛來嘛!
腳趾捲縮、放鬆,彷彿已隔著鞋墊感受見幼沙的觸覺與溫度,桂始終在等待著她的回應,人實在對小孩毫無辦法,無從理解女孩到底如何用著她的外殼做出使她心軟的表情來,但她依舊答應。
腳跟先一步落於陌生之地上,是接近於新生兒接觸世界的試探,腳弓反覆彎曲抬起,最後緩緩地越過溫熱的沙,走到搖曳不安的海潮跟前。
剛聽旁邊的姨姨講快潮退了!晝ちゃん!我們快來撿貝殼吧!!
前女殺手不知該把出現在女孩眼中那點隱晦不明的黃歸咎與此時鄰近西斜時分的天或是自身髮色映照而出,可看著自身模樣不該是窺見同等的靈魂嗎?
無論看她或她也彷彿注視鏡子般赤裸,人們常說追求獨特靈魂,可難道她們不能算作在如此的交換過程裡多少沾染了些彼此的痕跡嗎?世間事實在無法樣樣俱圓,尋根倒底企圖得到解答實在困難,這會是我以往不照鏡子的懲罰嗎?晝不禁如此想。
這場趕海最後以桂收集了五六顆形狀獨特的殼類作結,女孩滿足地在她前方奔跳歡欣,掌心裡依舊把玩著其中最為漂亮的,孩童的天真爛漫自帶無從抵抗的感染力,晝不禁唇角勾起個柔和的弧度來。
桂卻在此刻莫名地停在街燈下並扭過頭來,晝ちゃん你看!它會發光欸,好漂亮呀!!女孩總是對些常見事物大驚小怪,長久下來晝已不再反駁而是作出補充與教導,「這很正常的,貝殼有些會反光的。」
本想此場對話會就此落幕,可話題卻突兀地轉移至她身上,「晝ちゃん你怎麼手臂變黑了呀!」女生低頭看才發覺確實如桂所言,怕是剛才陽光過於猛烈所致,往日那具渾身冷灰色的肌膚怎會有出現如此色差的一日,若把傷疤歸類成其中之一,那她也無從反駁。
良久過後,直到桂不知喊她名字多少次後,她才抬頭說,
沒什麼,只是我們去趕海的印記而已。